随着网络技术的迅猛发展,信息已经突破了空间的限制并在时间上实现了同步。与之相应,原来由时间性支配的社会构型也被由空间性支配的当代社会构型所取代。在此背景下,我们必须重新发掘唯物史观的空间话语,并立足于唯物史观的立场、方法和观点来审视和研究当代空间问题。 唯物史观视域中的空间问题 马克思、恩格斯以物质生产与再生产作为唯物史观的基石,将单个人的活动扩展为世界历史性活动,从而实现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扬弃和对历史辩证法的革命性转变。他们从不否认物质生产总是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下进行,认为人类历史归根到底是时空的演进史。 马克思对空间问题的思考是以19世纪逐渐形成的世界市场为背景的。英国工业革命打破了地域与民族的限制,开拓了世界市场。世界市场的形成又要求资本流动不断地努力克服障碍并“用时间消灭空间”。资本主义生命力的奥秘正在于用时间消灭空间,从而使得资本流通高速运转。 随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土地、劳动力和社会分工进行了空间性阐释。他认为土地的资本化经营带动了工业、建筑、住宅、交通、劳动力的迁入,而资本和产业的集中则引发了城市化浪潮。这种土地关系的改变实现了空间结构的变迁。城乡的分离促使社会分工的改变,而社会分工的改变影响着人类生存的空间构型的变化。因此,马克思认为社会空间是人类通往自由和幸福的必由之路,是实现从必然到自由的关键。唯物史观需要以社会空间为基础展现人类的真实生存状态。 当代空间问题的研究理路 当代空间问题是在20世纪上半叶空间意识在建筑和艺术领域复兴的影响下产生的,并且在后现代主义对传统历史叙事以时间性凌驾于空间性思想的质疑和挑战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它表现为批判社会理论日益空间化,并最终实现“空间转向”。当代空间问题以社会空间为起点,大致形成了以下四种理路: 延续和深化马克思社会空间的理论主题。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以黑格尔的逻辑学为基础来剖析资本逻辑的运作机理,并且对资本的形成、资本运作逻辑的空间变化进行了细致分析和解剖。列斐伏尔和哈维敏锐地捕捉到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空间的批判要义,并进一步深入分析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空间构成的机理,将阶级斗争纳入空间问题,从而使得社会空间既是经济的,也是政治的和意识形态的。 对资本主义社会空间进行微观权力的分析。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到《资本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构成、自由资本主义生产状况及其生产方式进行了全面的空间剖析。他认为,政治和权力贯穿于资本逻辑之中,资本主义社会空间实际上是资本、权力和政治的一体化。福柯围绕知识、空间和权力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空间通过权力对真理生产的支配,从而实现话语的生产、积累、流通,进而达到巩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目的。资本主义社会空间正是知识、真理和空间交织起来的权力实践战场。 资本主义超空间的后现代文化批判。尽管马克思并没有经历后现代模拟时代(鲍德里亚语),但是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以异化表征无产阶级的生存状态,强调人的历史活动是空间构成的生存状态。资本主义超空间实际上是后现代社会转型过程中出现的显著空间化特征。它通过异己的资本逻辑、消费主义、后现代文化来全面消解人的真实存在。鲍德里亚和詹姆逊在资本主义社会经济—政治状况中寻找后现代文化崛起的原因,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空间对人类生存的压抑、对自由的失落和无望。 建构以社会空间为基础的城市和都市哲学。马克思认为资本流动的全球化使人类的社会空间得到前所未有的拓展,城市已经成为人类社会空间的新载体。以社会空间为基础的城市和都市哲学,是在原有的工业都市活动理论框架中对城市化和都市化所造成的空间异化的反思和批判。它表现为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中心与边缘、全球与地方的相互转化,以及文化和认同的解疆域化与再疆域化,劳动的国际新分工的都市形式和社会结构更替的空间特性变化。卡斯特尔的都市社会学理论通过重新梳理第三次都市革命中社会关系的动态联结来解释都市生活的空间特性。 重新发掘唯物史观的空间话语 当代空间问题关注的是人的空间性存在,并强调社会空间对于人类历史活动的重要性。生产力的发展促使人类走向世界历史,全球化正是人类历史的空间拓展,而市民社会、国家的构成则是人类空间的展现。人类社会活动的空间性变化影响着社会制度、政治权力和意识形态的构成,进而影响着人类的文化表达方式、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因此,唯物史观必须能够解释人类社会活动的空间化进程,回应当代空间问题对唯物史观原有命题的质疑和挑战,才能建构起其自身的空间话语。 第一,当代空间问题是首先作为反思历史话语对于人类生存和发展活动的制约而提出的。在这一问题上,福柯的观点十分尖锐。他认为,自启蒙运动以来,现代性批判的普遍性作为一个不证自明的前提,恰恰是从历史性角度下展开的。福柯表示应该把这种普遍性理解为变量,通过引入非连续性的方法论,从而使历史与空间呈现出错综复杂的联系,使得空间在历史进程中“在场”。空间决定历史的发展状态和样式,历史反过来在空间中重构并积淀下来。在历史与空间的重新解读中,唯物史观对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前提性理解也会得到全新的阐释。 第二,当代空间问题为唯物史观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矛盾运动提供了一种新的理解范式。资本主义通过对社会空间的征服与整合来控制社会关系的再生产,社会关系和空间关系的交互作用不仅是上层建筑的文化表现,而且深刻影响着人类的历史活动、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资本主义空间生产本身促成了差异,特别是地区发展的不平衡导致的空间发展的差异,迫使资本主义创造出各种新的空间。当资本主义的空间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时,便会出现资本主义危机。因此,空间将成为生产力和科学技术革命的触发点,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对抗可以通过激进的空间实践来夺取对空间生产的控制权,实现社会制度的变革。 第三,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同时也是空间的创造者,实现空间的解放和实现人的解放和自由是一致的。人类面对的总是同质的时间、差异的空间。在经济全球化浪潮下,人类生活的空间在急剧地拓展,而生存体验空间和心灵空间却日益被压缩。人类的本性是爱自由,生存空间越大,自由度越高。这决定了人类并不会止步于既定的社会空间。自由实质上是一种等量空间,并不存在质上的差异;民主是权力在合理空间中行使,是实现人类自由的保障。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人在空间、权力和民主中的关系是非对称的。今天,马克思那句“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呐喊,就是要消灭资本主义制度,通过积极的空间实践对既定的社会空间进行重构,从而实现经济制度和政治权力的彻底变革。在这个意义上说,人类是作为空间存在物来实现自己对自由的满足的。 (黎庶乐,作者单位:广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