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逸周书·尝麦解》之“涿鹿”为后人所“孱入” 前面讲到,上谷郡涿鹿县与黄帝、炎帝和蚩尤风马牛不相及,为什么《逸周书·尝麦解》会有“蚩尤乃逐帝,争于涿鹿之河,九隅无遗,赤帝大慑,乃说于黄帝,执蚩尤,杀之于中冀”的说法呢?这是一个历史迷案,需要我们对先秦文献进行辨析。前面我们已经就《史记·五帝本纪》中的“涿鹿”问题进行了澄清。其实,“先秦是我国传世古籍中经籍文献和诸子文献的成书时期,当时这两类文献皆有作伪与辩伪的问题”(孙钦善《中国古文献学》第162——163页)。 袁宏点校本《逸周书·序》中说:“愚尝玩其文义,与《尚书》周时诰誓诸篇绝异,而其宏深奥衍,包孕精微,断非秦汉人所能仿佛。”这就是说《逸周书》是周人的史记,是不用怀疑的。但是由于“唯其阙佚既多,又颇有后人孱入者”。现代学者佟大群在《清代文献辨伪学研究·绪论》中说:“刘重来的《关于<逸周书>的一桩悬案》(《西南师范学院报》1983年第1期),黄怀信的《<逸周书>时代考略》(《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0年第1期),赵光贤的《<逸周书·作洛>篇辩伪》(《文献》1994年第2期)等,探讨了《逸周书》的真伪问题。周玉秀的博士学位论文《<逸周书>的语言特点及其文献学价值》(2005年由中华书局出版)从语法、句法、音韵等角度,认定其为‘西周时代文献’的同时,也发现该书有战国乃至汉代人的增窜改写。”不弄清楚这个问题,就无法解释周代“始于文、武,终于穆王、厉王”的史官们怎么可能写出汉代的地名来。成书于公元前841年以前,怎么会记载出几百年以后才有的地名?让古人按着后人的口径说话,岂非咄咄怪事!汉代人的“增窜改写”是先秦文献《逸周书·尝麦解》中出现“涿鹿之战”原因之一。 《逸周书·尝麦解》云:“蚩尤乃逐帝,争于涿鹿之河,九隅无遗。赤帝大慑,乃说于黄帝,执蚩尤,杀之于中冀。”《逸周书·史记解》云:“昔阪泉氏,用兵无已,诛战不休,并兼无亲,文无所立,智士寒心。徙居至于獨鹿,诸侯叛之阪泉以亡。”我们对上述两段引文作一下分析,《路史·炎帝纪附蚩尤传》云:“阪泉氏蚩尤”。梁玉绳《史记志疑·卷一》云:“蚩尤曰阪泉氏”。清全祖望《经史问答·八》亦云蚩尤乃阪泉倡乱之人。所以《逸周书·尝麦解》所云“阪泉氏”即蚩尤。在同一书中同是蚩尤一人,一说在“涿鹿”,一说在“獨鹿”,显然“涿鹿”不是“獨鹿”。《荀子·成相》云:“刭而獨鹿弃之江。”杨注:“獨鹿与属镂同。吴王夫差赐子胥之剑名”。“獨鹿”似应为剑的出产地名,那么,吴王夫差绝不会到涿鹿来的。因而《逸周书·史记解》中“獨鹿”作地名,也不会指“涿鹿”。《逸周书》作为周代的史书,在涿鹿县设置的前几百年前是不会说出“涿鹿”地名的。因此说高亨著《古字通假会典·侯部第十》所说“獨与涿”可互通假是错误的,《周礼·秋官·序官》:“壶涿氏”。郑注:“故书涿为獨。”说明郑玄看到的原书是“獨”字。《逸周书》在《汉书·艺文志》中有著录,尽管司马迁没明说他参考了《逸周书》,但照理说他是应该看到此书的,应该对这一矛盾的说法作一番推敲,可他又把“獨鹿”当成“涿鹿”了。这就为他人“增窜改写”《逸周书》提供了依据和借口。实际上,“蜀”、“獨”、“涿”这几个字是不能互通假的,“蜀”字很古老,先周甲骨文、周中至战国金文、战国简文都有该字;“涿”字出现也很早,甲骨文、周中金文和秦印文都出现过;“獨”字在战国简文中有发现。三字彼此音义上都没有相互关联。 一千多年前东汉王充就对于“增窜改写”问题及其严重性深恶痛绝,他在《论衡·对作》说:“虚妄显于真,实诚乱于伪,世人不悟,是非不定,紫朱杂厕,瓦玉集糅。以情言之,岂吾心所能忍哉……不得已,故为《论衡》”。每当看到王充的这些案剑瞠目的议论,联想到“涿鹿”之伪,深有共鸣之感慨!难道我们不应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写出今天的《论衡》来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