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近代以来,瑞士国家的生存、建立与发展过程在整个欧洲大陆具有一定的特殊性。瑞士地处西欧的中部,由于四周环临强国,其国内三大民族又与周边国家的民族相同,因而其国内的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常常与邻国的民族矛盾、宗教矛盾等纠结在一起。但是,在复杂的地缘政治环境的威胁下,在欧洲狂热的民族主义情绪影响下,在无数战争阴云和宗教纠纷中,瑞士人求同存异、胼手胝足凝结成强大的民族凝聚力,逐渐融合成为一个稳定、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民族共同体,成功地将瑞士建成为“一个多民族的非民族国家”,使瑞士完成了民族融合的进程,建立起具有现代性的民族国家。 作者简介:马丁,杭州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 民族与国家,是从古代到现当代、从东方到西方持续被讨论的话题。这两者虽然隶属不同的社会历史范畴,但是其联系紧密而复杂,尤其在瑞士国家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表现得更加突出。有学者指出:“民族的本质内容是具有统一文化的人民;国家的本质内容是国家政权即国家机器,而国家政权这种特殊的暴力则是民族分裂为阶级并且阶级矛盾达到不可调和的程度的产物和表现。”[1]从这个角度来看,瑞士似乎在民族与国家的矛盾中成就了某种程度上的平衡和融合。在瑞士,国家与民族这两个要素在其近现代发展史上始终相生相伴。可是,近现代以来在瑞士国家的生存、建立与发展中,其特有的中立政策、宗教改革和1848年宪法的确定,共同造就了百年来瑞士几乎没有发生过民族之间的激烈冲突,从而成为一个民族和谐的国度,被誉为资本主义世界解决民族问题的楷模。那么我们不禁要问,瑞士独特的民族融合之路是如何形成的?瑞士是怎样将多民族的人们凝聚在一起的?其国家认同的依据是什么?瑞士民族融合的内外条件是什么?其多民族国家又是如何巩固的?本文拟对这些问题进行初步的探讨。 一、 现代瑞士国家形成以前的民族融合进程 瑞士与欧洲其他国家在近现代民族国家出现以前均由王朝国家统治的情况不同。瑞士在很早以前,就由一批渴求自由和平等原则且不同族裔的人奠定了一种共识基础,那就是:他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保卫自己的权利不被周围的强权侵犯。因此,在欧洲近代民族国家出现之前,瑞士就已经存在着一个多民族共同体的雏形。 公元前58年,居住在现瑞士国土上的原住民海尔维希亚人被古罗马人征服。公元5世纪,阿勒曼尼人和勃艮第人入侵;7—8世纪,勃艮第和阿勒曼尼居住区先后成为法兰克王国的一部分,1033年开始受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12世纪初,瑞士圣哥大山口开通之后,在德国和意大利之间出现了一条新的通道。这条新通道的开辟,不仅使瑞士中部一些原来与世隔绝的地区卷入了欧洲事务的洪流,也使后来流行于意大利北部先进的文艺复兴和地方自治思想得以越过阿尔卑斯山传到瑞士。于是在瑞士中部地区,尤其是讲德语的卢塞恩湖周围的乌里、施维茨和翁特瓦尔登三州等地的自由农民联合起来,形成了山谷地区的共同体,要求自治。[2]在这种理念下,瑞士各族人民开始形成了一种联合体。从1231年到1240年,三州先后从神圣罗马帝国那里取得了一定的自由权利,但哈布斯堡家族否认其权利,并试图侵占施维茨。为摆脱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乌里、施维茨和翁特瓦尔登三州人民在民族英雄威廉?退尔的带领下反抗奥地利统治者。[3]后来三州在吕特利签订共同防御条约,缔结“永久同盟”。[4] “永久同盟”的盟约规定,结盟的三个州中当任何一州遭到侵犯时,要互相援助,反对一切敌人;同盟之间的分歧将以仲裁方式和平解决;将制定法规,以防止和惩罚强暴的罪刑。[5]这是瑞士第一个同盟文件,是瑞士首次出现自治国家联盟的概念,也是瑞士早期邦联的雏形。这三个州均是德语州,这些德意志人多半是熟悉共和事务和商务的人,是州里的自由民。“永久同盟”的建立使三州人民反抗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专制统治的斗争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1291年也被认为是瑞士漫长民族融合进程的开端,瑞士人将国庆日定在了8月1日。为了镇压三州人民的反抗,1315年11月15日,奥皇令其兄弟利奥波特的骑兵占领施维茨,但在莫尔加尔腾山旁一处不利于骑兵用武之地遭受攻击,伤亡惨重。[6]这是瑞士人民发起的第一次反对奥地利暴君的重大战役,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莫尔加尔腾战役的胜利。随着军事上的胜利,三个德语州的同盟关系进一步加强。1315年12月9日,三州签订了第二个同盟文件,进一步规定:没有其他成员的同意,任何成员不得对外议和或结盟。[7]这一强硬的条约散发出自由独立的气息,使三个州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自此以后,各州开始步入民族融合的潮流,吹响了瑞士民族融合的阿尔卑斯号角,更多的州开始加入该同盟。卢塞恩于1332年加入同盟,苏黎世于1351年加入同盟,格拉鲁斯和楚格于1352年加入同盟,伯尔尼于1353年加入同盟,[8]这5个州也均是德语州。而当1351年苏黎世加入同盟后,奥地利统治者耿耿于怀,再次发动进攻,由此爆发了瑞士人民反抗外国统治的曾帕赫战役(Schlacht bei Sempach),瑞士人民大胜奥军。战争的胜利使瑞士中部各民族的向心力更加强烈,出现了要求享有更大自由和自治权利的强大力量,为瑞士联邦的建立打下了基础。到了1370年,老三州和卢塞恩、苏黎世、伯尔尼、楚格、格拉鲁斯订立了第三个同盟文件,即《八州牧师宪章》,进一步巩固和加强了各成员州之间的睦邻关系,这是促成瑞士统一的重要条约之一。8个州的联合促使瑞士统一起来,并形成了一个邦联政府。不过,当时“邦联……没有宪法,没有例行的代表大会,没有行政机关,没有首都,没有国库,没有高等法院,没有档案馆,甚至没有自己的大印”[9]。很显然,8州联合当初是为了争取盟友以保卫自身利益的权宜之计,并非要建立一个国家。但是“老三州”紧密的联盟关系超越了通常同盟的范畴,为后来较松弛的集团提供了坚实的核心,也为最终国家的形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此外,在瑞士民族共同体形成中还有几个重要的同盟条约:1393年瑞士各州签订了《曾帕赫盟约》(Sempacherbrief),此条约涉及军事领域,这样使同盟在共同理念方面又前进了一步;[10] 1466年6月与伯尔尼和索洛图恩订立为期25年的防卫同盟;1468年与奥地利签订《瓦二茨胡特和约》;1469年5月同盟与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签订了《圣奥梅尔条约》。[11]不仅如此,1476年瑞士同盟与当时欧洲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之一勃艮第军队交战,瑞士打败了勃艮第军队,取得了“莫腊之役”的胜利。[12]在这些联邦同盟建立的初期阶段,一些领袖人物起了重要作用。主要代表人物有:伯尔尼的尼科拉斯、卢塞恩的约斯特、苏黎世的汉斯?瓦尔德等人,[13]在这些首领的带领下瑞士同盟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到1499年,瑞士人摆脱了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又有4个城市加入了该同盟,它们分别是:1481年的德、法双语州弗里堡和讲德语的索洛图恩,1501年的巴塞尔和沙夫豪森,讲德语的阿彭策尔于1513年加入该同盟。此时,同盟已扩大到13个州,且从清一色的德语州扩展到了德、法双语州,瑞士境内的德意志民族与法兰西民族开始携手。到1803年,圣加尔、阿尔格维、提契诺、图尔格维和格里松州也加入同盟,提契诺州是讲意大利语的州,而格里松州是讲罗曼什语的瑞士人主要聚居地。随后,又有讲法语的洛桑州紧随其后加入同盟;1815年,讲法语的日内瓦州和纳沙特尔州以及讲德、法双语的瓦莱州也加入进来,[14]由此,近代瑞士的版图基本确定。 “永久同盟”不仅是瑞士联邦的雏形,而且吸引了许多周边各民族的加盟。由于加入联邦在政治上、经济上等有许多诱人之处,因而周边各民族纷纷入盟,国家像滚雪球一样不断变大,由此也导致了民族融合的进一步发展。民族融合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对等的民族在长期共同生活的过程中逐渐融为一体,民族差别最终消失,相互融合成新的民族。从上述瑞士民族融合的进程中,我们可以发现以下一些特点。首先,瑞士民族同盟的形成最早是在讲德语的德意志民族中开始的,从1291年至16世纪初,形成了以德语区为核心的主体,在这个核心主体的带领下,尤其到了19世纪初一些法语州和意大利语州的加入,这样,一个由4种语言组成的瑞士民族基本形成。其次,瑞士民族的核心主体是德意志人,但在政治和文化体制上却受到了法兰西的影响。由于法国在18—19世纪非常强盛,因此这一时期联邦受到法国的影响颇大。总之,近现代以来瑞士各民族相互融合,相互影响,取长补短最终孕育出现在的瑞士民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