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阿拉伯史学的成长期 阿拔斯王朝(750-1258年)前期,明君文韬武略,政治集权有序,经济繁荣发达,国际交往广泛,文化蒸蒸日上。在“翻译运动”的推动下,波斯、印度和希腊—罗马的文化与阿拉伯原有文化合流,“伊斯兰科学文化迅速发展,在化学和炼金术、数学、天文学、占星术、医学、文学和语言学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在生物学、矿物学、地理学、历史学等领域也成绩不凡”。(31)九世纪中叶后,王权衰微,帝国分裂。然而,政治状况并不是决定文化盛衰的必然因素。最起码,在伊本·伊斯哈格的《先知传》问世后,阿拉伯史学继续成长,到十世纪初终于奠定了坚实的学科基础。 泰伯里(838-923年)被誉为“阿拉伯历史学的奠基者”。(32)他的编年体世界通史《历代民族与帝王史》(又称《历代先知与帝王史》或《泰伯里史》),(33)首先论述时间、夜晚与白天,再从创世写到穆罕默德迁徙麦地那(公元622年)。作者在叙述了伊斯兰历的创制和使用情况后,开始逐年编排历史,直至伊历302年(公元915年)。他全面汇总前人的著述,非常重视历史和时间的关系,以严谨细致的伊斯纳德、翔实可靠的史料、尽量客观中立的叙述、优雅美妙的文辞和人类历史的视野,使这部书成为阿拉伯史学史上的一部划时代作品。他还对这部作品进行了补遗。泰伯里的史学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个人才智和努力,但同时也是八世纪中叶至十世纪初的阿拉伯史学不断发展累积的结果。这段时期是阿拉伯史学的成长期。该时期的史学发展有五个特点。 首先,史家和史书的数量倍增。土耳其史学家福阿德·萨兹金(Fuat Sezgin)在《阿拉伯遗产史》中评介的卒于761年前的阿拉伯史家只有约五十位,而卒于761-923年间的史家约有百位。叙利亚著名史学史专家沙奇尔·穆斯塔法(1921-1997年)说:“在伊斯兰历最初三个世纪内产生的历史论著相当丰富,其数量超过了600种。大约有2/3是由艾布·米赫纳夫(?-774年)、伊本·凯勒比(?-819年)、艾布·乌贝达(728-826年)和麦达因尼(752-839年)等四五个人写的”。(34) 其次,史家的方法意识提高。在阿拉伯史学的萌芽期,史学家们只是把收集到的材料堆砌成小册子,还没有明显的方法意识。布哈里(810-870年)以《大历史》开创了按照阿拉伯字母顺序编写集体传记的方法。伊本·古太白(828-889年)在《纪事的泉源》和《知识书》的序言中均指出写作目的,概括了全书内容,说明了所使用的分类方法。(35)雅古比(?-897年)在《列国志》的简短序言中介绍了他的实地考察法和对于不确定的知识不予以记载的治史方略。(36) 再次,史书形式与内容的多样化。1.由先知传衍生出多种形式的传记。(37)伊本·希沙姆(?-834年)的《先知传》是现存最古老且全面的穆罕默德传记。伊本·萨阿德(784-844年)在瓦基迪(747-823年)的《等级传》(已佚)的基础上编成《大等级传》。布哈里的《大历史》是最早的按字母顺序编排的集体传记。2.征服史(al-Futūh)的写作发展到顶峰,以伊本·阿卜杜·哈卡姆(?-871年)的《埃及和马格里布的征服》和白拉祖里(?-892年)的《各地的征服》为代表。3.族谱学发展成熟。阿拉伯族谱学历经口耳相传、单一族谱和族谱集等发展阶段而走向成熟。伊本·凯勒比的《族谱集》和白拉祖里的《贵族谱系》是成熟阶段的代表作。4.地方志涌现。现存最古老的麦加志是由伊本·阿兹拉奇(?-837年)收集资料,再由其孙伊本·阿卜杜拉(?-865年)编成的。伊本·泰福尔(819-893年)修了第一部巴格达志。(38)5.历史地理学初兴。846年,伊本·胡尔达兹比赫(820-912年)完成《道里邦国志》的初稿。45年后,雅古比写了《列国志》。6.编年体史书出现。海塞姆(?-822年)写了《编年史》(已佚)。伊本·亥亚特(777-854年)的《历史》经他的学生巴基(817-889年)删改后,成为流传至今最古老的阿拉伯编年体史书。(39)7.世界通史问世。迪纳沃里(?-895年)的《史事经纬》从人祖阿丹写到穆阿台绥姆(833-842年在位)之死,所涵盖的地理范围从中国到大西洋海岸。雅古比的《历史》从创世写到872年,述及古代各民族的历史。 又次,由“记事”阶段向“历史”阶段的发展。记事是阿拉伯史学的古老形式。它由“阿拉伯人的日子”发展而来,是对单一事件的面面俱到的描述。(40)它有五个特点。1.伊斯纳德比较灵活。2.内容自我完备且简短。3.既有真实的历史,也有虚构的故事。4.常以对话的形式出现。5.时常插入一些诗歌和韵文。在阿拉伯化的外来词“塔历赫”(tārīkh)被引入史学之前,阿拉伯人是通过隐含于记事的主题和地点中的时间来理解历史顺序的。(41)这一阶段的阿拉伯史学史被称为“记事史”(tārīkh al-Khabar)。在阿瓦纳(?-765年)用“塔历赫”来给他的那部记载伊斯兰历1世纪的历史事件的书命名之后,阿拉伯史学逐渐迈入了“含有时间的历史作品”的编纂阶段。九世纪,产生了数十部名称中含有“塔历赫”的史书。(42) 最后,该时期的史学反映了文明交往不断深化的时代特征。从波斯释奴艾布·乌贝达的一百余种著述来看,他既精通波斯的历史和文学,又对阿拉伯的历史故事、语言、部落和伊斯兰教史等颇有研究。(43)他对两种文化采取兼容并蓄的态度。迪纳沃里的《史事经纬》用世界眼光描绘了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的历史关系图景。尽管雅古比对中华文明的起源和一些帝王的记载有些荒谬,(44)但不难发现他试图通过《历史》来写他所了解的世界各民族。此外,查希兹(775-868年)的《说明与解释》和《动物志》以及伊本·古太白的《纪事的泉源》也是“最能说明这一问题的作品”。(45) 阿拉伯史学在阿拔斯王朝前中期迅速成长,究其原因,除了政治环境和经济状况利于史学的发展外,还有三点有利因素。1.伊斯兰教的宗教体制基本确立,(46)宗教学者的数量大增。他们中的许多人热衷于著史事业,形成了相互间有着师承关系的史家群体;史家们积极探索,造就了史书形式多样、内容纷繁的局面。2.伊斯兰文明圈形成,一些史家试图用更加开阔的以伊斯兰文明为中心的“世界”视野来书写历史。3.文明交往推动了史学的发展。中国造纸术西传阿拉伯极大地促进了阿拉伯史学的成长以及伊斯兰文化的繁荣。阿拉伯史学由“记事”阶段向“历史”阶段的迈进是与它吸收了周边史学的营养分不开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