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帝国与边疆在学术研究中被作为主要框架,表明研究视角由中心向边缘转移。在古典西方历史研究中亦有涉及,但是在中世纪早期的欧洲史研究中仍然是以国家和王朝的核心区域为主。因此,该文讨论8-10世纪加洛林帝国的边疆城市的发展与作用。从传统的帝国中心视角来看,边疆是不断被帝国征服和改造的区域,但是当视角转变为去中心化时,就会发现边疆体现了加洛林帝国的族群多元性,它还通过城市与其他文化发生联系和相互产生影响。帝国一方面拓展疆域和改造边疆城市,另一方面通过边疆城市与更广阔的世界连结。该文认为加洛林帝国促进了欧洲城市的发展,并且通过边疆城市增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以及推动对外交往。 加洛林帝国是欧洲历史上的重要时期。到查理曼时,帝国几乎达到了罗马帝国时期在欧洲的统治范围,还越过了莱茵河,将其势力范围拓展到了易北河。在这个过程中,城市大量出现,边疆的拓展既有利于城市的发展,也受到城市的促进作用。学术界一般都将中世纪城市的诞生放在10世纪。按照亨利?皮朗的观点,这时期国际商业的复兴产生了极大的推动力,在原来城市的旁边出现了堡(bourg),这种以工商业为主的堡同原来留存下来的主教(civi)和军事城市(castrum)结合起来,形成新的城市类型,即中世纪城市。后来又有学者从地方性商业和农业发展分析中世纪城市产生的非国际性贸易的方面,但是都鲜有论及公元1000年以前的城市发展,一般都将加洛林帝国看成是商业阻塞、城市衰落的时期。然而,自西罗马帝国崩溃以后,城市保存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加洛林帝国时期,城市仍然有着重要的发展。而且,这时期的城市发展同帝国边疆的拓展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成为帝国与外部联系的重要节点。 加洛林帝国在形成的过程中,对其东北、东南、西南、西北边疆进行了大力拓展。在帝国的边疆以外,有阿瓦尔人、斯拉夫人、穆斯林等更广阔的四裔之地。虽然在现代的地理和政治术语中有边界(boundary)和边疆(frontier)这两个有差异性的概念,但是在加洛林帝国时期,帝国的边缘地带有多种称呼,既可以指一条界线,如易北河、比利牛斯山,也可以指边缘地带的一个区域,如村庄、伯爵领地、主教城市或教区。从制度史的角度来看,当时皇帝建立边地军事要塞——马克,代表帝国在边缘区域行使权力。到8世纪后半叶,加洛林帝国基本上确立了广阔的领土,并且在周边地区进行了很大程度的扩展。加洛林帝国既包括墨洛温王朝已有的纽斯特里亚、奥斯特拉西亚、勃艮第,也包括新占领的阿勒曼尼、巴伐利亚、图林根、萨克森。这些区域共同构成了加洛林帝国的广阔疆域,并同穆斯林、斯拉夫等民族比邻而居。这些王国和地区差异性非常大,民族也各不相同,但是它们都被赋予了帝国的实质。这基于三个原则,其一是各个部分都要遵循帝国的规范,接受皇帝的绝对权威,接受重建罗马帝国的宗旨,承认查理曼是奥古斯都和君士坦丁的合法继承人。其次,帝国境内的子民都是法兰克人。第三,帝国的扩展与基督教化同步。正是从这三个层面来讲,加洛林国家成为帝国。在新占领的土地上,为了更好地进行统治和管理,建立城市是非常重要的手段。 帝国的边疆大规模地拓展的时候,城市成为边疆的重要排头兵,起到拱卫帝国、巩固边地和开发边疆的作用。首先,征服带动了边疆区域开发和城市发展。这些边疆城市建立起来之后,促进了商业的发展。其次,地方贸易和王室立法带动了城市发展。此外,政治中心的地位也起到推动城市发展的作用。 对加洛林时代的对外交往,以往学者大都是持悲观态度,尤其是认为地中海市场的失去,使伊斯兰世界对加洛林帝国造成了封锁。但是,帝国北部的海域却仍然处于开放状态,而且,这个地区的海疆城市的发展,对于帝国具有关键的意义。加洛林时代帝国的贸易轴线位于马斯河和摩塞尔河一带,主要支撑奥斯特拉西亚地区的经济发展。正是由于这些港口城市,使得腹地的城市也随之发展起来。在更靠北部的海疆地区也有城市发展起来。这些城市作为政治和军事型城市,其发展受到帝国权力和战争的影响,正是在城堡的基础上形成了城镇。总体而言,由于这些城市受到皇室的特别保护,与皇权紧密相连,以至于它们在9世纪后半叶的衰落也是与皇权的衰弱有关联。尤其是昆都维克、多雷斯塔德和多姆堡,可以被看成倏忽而起、倏忽而落的城市。 帝国的这些边疆城市虽然处于帝国的边缘,但并非末梢,它们还起到与外部世界交往的作用,与毗邻地区也有着文化上积极的相互影响。首先,海疆城市将帝国与东方的阿拔斯帝国连结起来。加洛林帝国并不是一个被伊斯兰世界封锁了的内陆帝国,相反,它还受到了伊斯兰世界扩张带来的益处。尤其是东方的白银和黄金通过城市被运往加洛林帝国,促进了帝国经济和文化的发达。由此可见,商人、商品、货币在这个网络上的节点——城市之间流通,在当时形成了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经济网络。其次,帝国的都城亚琛也是一个靠近边疆的城市,从它的建造可以看出东方的影响。再次,帝国西南边疆的城市,即靠近西班牙的城市也受到伊斯兰世界的影响,并且进一步影响到帝国腹地。帝国边疆受到伊斯兰影响的城市在向欧洲传播伊斯兰城市建设理念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商业发展被视作城市兴衰的重要因素,但一个城市的发展还有工业、资源、宗教、政治等因素。可以将550-750年看作城市的危机时期,750-950年是城市的复兴时期。这个复兴与加洛林帝国有着密切的关系,与帝国以外的世界也有关系。一方面,正是由于帝国的拓展,才使其疆界与更为广阔的外部世界接壤,城市成为其控制新占领地区的重要标志,也是帝国巩固边地统治的工具。因此,边疆的城市化水平代表着帝国在边疆的拓展程度。另一方面,位于边疆的城市在得到极大发展的同时,也受到外部世界和多元文化的影响。边疆的城市并不是被动地接受来自帝国中心的影响,它也作为前沿接受和传输来自外部世界的影响。在由城市构成的全球网络中,城市成为节点,它在不同的文化之间起到传输的作用,而在这种传输中,它本身也在发生着变化。这又体现了帝国中心与边缘、不同帝国之间的互动关系。在这种互动中,边疆的属性也会发生变化。属于一个区域或国家的边疆也可以成为另一个区域或国家的边疆,在跨区域和跨国家的交流中,边疆的角色甚至会逐渐消解,成为不同文明和文化相互影响的地方,而边疆城市正是这些交流和影响的重要节点。 (作者:朱明,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原文出处:《全球史评论》2016年01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