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思想家别尔嘉耶夫将时间区分为宇宙时间、历史时间与生存时间三种形式。他认为,宇宙时间可理解为一种圆周运动的不断轮回;历史时间则是一条向前无限伸展的直线,它自身永远不会终止,永远朝向那种不能进入永恒的无限性;历史终结与世界终结的问题,不仅哲学不能严肃审视,甚至神学也不能严肃审视;人若要脱出在历史时间中的被奴役感,只能有两个出口:或者朝向宇宙时间,或者朝向生存时间。前者的循环不能令人满足,走向生存时间是唯一的选择。 在他看来,生存时间是一种较宇宙时间与历史时间更加深刻的时间。它是一种内在的、主体性世界的时间,而不是外在的、客体性世界的时间。生存时间意味着历史向精神自由王国的过渡。这个精神自由不同于黑格尔精神自由的自我认知、民族精神和绝对理念。黑格尔将广义的人类活动看作实现精神自由的工具和手段,而别尔嘉耶夫则认为诸如国家、社会、民族、教会等方面理想的或现实的等级秩序,是客体化世界,是对人的奴役,是实现精神自由的障碍。人从历史时间向生存时间的突破,是上帝与人的联合行动;不仅经由忏悔和赎罪,同时经由积极的行动,自由王国才能来临。 莱茵霍尔德·尼布尔对人的理性有限性与历史的时间有限性有着深刻洞见,对于他这样的神学家而言,启蒙理性的历史解释有着极大的缺陷。他认为人的生存统一性既从属于又超越于自然进程,剥夺超越性不能使其返回自然,而抹掉从属性也不能使其上升到永恒。这是人类生存的最后谜团,除了信仰与期待,没有别的解答,因为所有回答均超越了人的理性的疆域;如果不找到这些回答,人的生活就会遭遇怀疑主义、虚无主义的威胁,还会受到盲信与骄傲的侵扰;无论何种状况,都会以失败收场。 尼布尔认为,理性主义者所犯的一个永久错误,就是不承认理性的有限性与罪性,就是要从这种对理性的信赖中去获取普遍的理性法则。以为人能够通过逃避历史来解决自己的问题,或通过历史进程就能够解决那些问题,这样的错误观念是人的妄自尊大,而历史进程凭自身固有的力量并不支持从混乱走向秩序;为人类的自由建立更崇高复杂的秩序,也不免包含着更严重的混乱的危险;每当有新的善产生,同时就会有新的恶出现。尼布尔说,既然没有办法使历史彻底摆脱重大利益的相互冲突(战争),也无法避免旨在防止这些冲突发生而确立的权力被滥用的可能(暴政),就要争取更高层次的正义,就是要在有限性的历史时间中与神的永恒性建立联系,以信仰来获得最高的正义。 科研进展提供新思路 赖欣巴哈说,在通往哲学思考的路途中,科学家常常是路标的设置者。在思考历史哲学时,这句话大概同样适用。对于许多启蒙思想者而言,未来无限性的假定已成为其理论思考无法解决的内在缺陷。事实上,这一假定并不成立。根据宇宙学、物理学、地质学与古生物学等学科的研究成果,我们对于宇宙中大尺度的时间年谱有了基本认识,这为我们审视历史哲学提供了新思路。 首先,太阳系和地球是有寿命的,无论是50亿年还是更加长久,终将为人类历史的进展设定边界。人类历史只能在这个时间尺度中展开,“历史的终结”将不再是一个哲学观念或宗教观念,而变成一个科学观念。 其次,既然“历史的终结”是一个科学观念,不论我们多么不情愿,充满自由意志的历史过程最终将戛然而止。换句话说,人类在历史终点处实现种种自由或善的完美设想是不成立的。终结既不是一个理想的实现,也不是一个理想的破灭。我们已经不得不被迫接受个体生命的有限性与缺陷性,也将不得不接受群体命运的有限性与缺陷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