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鸦片战争前后的特定历史背景下,揭开了晚清改革的序幕。从“更法”,即变更旧制、整顿旧法开始,在新形势下又转向“借法”,即学习和取法西方。学习、借法西方从上、下两个层面展开,从而引发了太平天国运动和洋务自强运动。 关键词:鸦片战争 更法 借法 关系 影响 作者简介:徐松荣,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鸦片战争前后的改革是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从“更法”开始,又从“更法”转向“借法”,揭开了晚清改革的序幕,初现近代中国改革的新变向、新特点。 一、改革思潮与更法 鸦片战争前后,清朝统治危机四起,外国入侵与农民起义同时进发,改革思潮应时而生。 首先,清朝统治下的中国,社会矛盾不断激化。土地兼并加剧,租税剥削加重;统治集团腐败,贪风盛行;八旗、绿营官兵腐化,统治支柱濒临崩溃。与此同时,人口急剧增长而相对过剩,爆炸性的人口增长与清朝的闭关禁海政策发生尖锐矛盾,过剩人口无法移民出国,移民新大陆,移民到东北、内蒙、新疆地区也受到限制,内地生存空间狭小,加上自然灾害流行,造成流民、灾民遍地,更加激化了各种社会矛盾。正如龚自珍所揭示的,“至极不祥之气,郁于天地之间”①;“起视其世,乱亦不远矣”;“‘山中’之民有大声音起,天地为之钟鼓,神人为之波涛矣”②。劳苦大众与统治者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一场反抗爱新觉罗工朝的风暴正在酝酿发动。一批有识之士为此忧心忡忡,呼吁改革,挽救危机。 其次,鸦片战争显露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开始强行打开中国大门,迫使中国卷进资本主义世界市场。从此,中、西方在各个方面的冲突全面展开,也激化了中国社会内部的各种矛盾,引起社会各阶层的分化和社会关系的重新组合,促成制变、救时、革新思潮的兴起。 再次,在内外矛盾加剧的影响下,思想、文化领域发生新变动,催生了改革思潮。第一,儒学演变与学术新思潮。以龚自珍、魏源、贺长龄为代表,上继庄存与、刘逢禄,复兴今文经学,强调联系现实,倡导变通改制之学说。龚自珍阐发“易世而变”、“随时应革”的主张③。魏源提出“因时制变”、“因革损益”的理论④。第二,经世致用思潮与经世派。士大夫中以陶澍、林则徐、贺长龄、龚自珍、魏源、徐继畲等人为代表,声气相连,互相砥砺,形成影响朝野舆论、决策的经世派。这批有识之士“通时务”,“慷慨论天下事”,讲求“经国济世”之学。指出“学无大小,以适于用者为贵”⑤;“学问经济无二事”,“学术与治术合而为一”⑥。经世之学以“通经”、“致用”、“变古”、“救时”为旨归,解决现实问题。第三,社会、政治弊端与中外冲突,引发士大夫浓烈的忧患意识。龚自珍、魏源等人的诗文、言论最具代表性。龚自珍谴责统治者的思想文化禁锢、滥加搜括和日趋腐败,呼唤改革的“风雷”。魏源的诗文多是忧时愤世之作,他自称是“荆楚之南”的“积感之民”,忧河防水患、漕变盐患、海防边患,愤吏治腐败、人才虚、人心寐。但他积极应对,以作“前驱先路”⑦。第四,形成比较系统的社会批判思想。龚自珍的《明良论》、《尊隐》、《平均篇》、《病梅馆记》、《己亥杂诗》等,魏源的《古微堂集》部分篇章及众多诗文,曾国藩的《备陈民间疾苦疏》、《应诏陈言疏》等,都是代表作。此外,经世派、改革家们对传统的贵义轻利思想、重本抑末政策,逃避现实的考据、训诂之学,以及士大夫的愚昧无知、妄自尊大,都进行了批评、谴责,甚至涉及到孔孟儒学的弊端。如汪士铎等人不仅指责程朱理学,也批评孔孟儒学仅是“浮夸大言”,作“想象之空谈”,“长于修己,短于治政”⑧。 伴随着社会政治、中外关系、思想文化领域的新变动,紧接着是更法、革新口号的提出。更者,变更、变通、整顿;更法者,因时制变,更新法度,除弊救世。 “更法”的首倡者是龚自珍和魏源。龚自珍倡言:“自古及今,法无不改”⑨,“一祖之法无不弊,千夫之议无不糜。与其赠来者以劲改革,孰若自改革”⑩。又说:“仿古法以行之,正以救今日束缚之病。矫之而不过,且无病,奈之何不思更法”(11)。 魏源则指出“法久弊生,因时制变”,“天下无数百年不弊之法,无穷极不变之法,无不除弊而能兴利之法,无不易简而能变通之法”(12);“五帝不袭礼,三王不沿乐”(13),“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可则因,否则革”,“新则袭之,弊则益损之”(14)。 除龚、魏外,包世臣提出“修法”的主张,指出“修法以劝农”,“本末皆富”,应作为“千古治法之宗”,“子孙万世之计”(15)。王鎏认为“自古无不弊之法,要恃有随时救弊之人”;“既有治人,必有治法”(16)。此外,一批经世派人物如陶澍、吴铤、汤鹏、黄爵滋、管同、谢阶树、徐鼒、丁晏、许乃济、孙鼎臣、许楣、汪士铎、冯桂芬、王茂荫等,都从不同角度、不同领域提出了更法、改革的主张与建言。从清廷到地方督抚,亦开展了更法改革的活动。 二、更法的特点、理论与活动 更法者,“自改革”,“变更祖宗成法”,侧重于整顿“旧法”,革除弊政。它具有以下特点。 首先,“变易论”是“更法”的理论前提。龚自珍根据今文经学三世说,强调顺应时变,革除旧法的弊端。魏源指出历史的发展是“自变”、“自化”(必然性),强调时势不同了,“圣人主事无不根底于民依,而善夫时势”(17),“小变则小革,大变则大革”(18)。 其次,变法不变道,不离经,仿古法而行之。龚自珍说:“无八百年不夷之天下”,但“有亿万年不变之道”(19)。魏源亦说:“其不变者道而已”(20)。依据经说而“更法”,并依赖皇帝与权臣“更法”,没有摆脱“皇权变法”的传统模式。龚自珍等人更强调托古改制,即师古、仿古、法古。龚说“仿古而行之”(21)。“何敢自矜医国手,药方只贩古时丹”(22)。胡培翚亦指出:“善法古者,不袭其迹,惟其意”;“古制之不存于今日,而其法未尝不可师而用者”(23)。 再次,坚持渐变,反对骤变。龚自珍认为“风气之变之必以渐也”,于是说“(法)自改革”,“可以更,不可以骤”,“随其时而调济之”(24)。魏源即说:“立能行之法,禁能革之事,求治太速,疾恶太严,革弊太尽,亦有激而反之者也”(25)。亦指出:“政未熟而急求治,治必乱;化未熟而急变俗,俗必骇;虑未熟而急图功,功必阻;德未熟而急知名,名必辱”(26)。 最后,更法的目的在于“除弊”、“兴利”、“救时”,“以实事程实功”,解决现实问题。 鸦片战争前后的更法理论与活动涉及到经济、社会、政治、教育、对外关系等多个方面。 其一,重农兴农,限田均田,养民救灾。龚自珍提出“农宗论”和“平均篇”,包世臣提出“农本论”,吴铤提出“均田限田说”,魏源提出“守本论”和“保富说”,谢阶树提出“保富说”和“重农论”,汤鹏提出“力农论”,徐鼒提出“务本论”,胡培晕提出“井田论”,汤成烈提出“屯田论”。龚自珍、谢阶树的主张,以及冯桂芬的“复宗法论”,都力图恢复和强化宗法制度,解决农业、流民问题。包世臣既主张“本末皆富”,也强调“天下之富在农”。吴铤提出“均田”、“限田”,旨在遏制土地兼并。指出“为政之道,莫先于定田制”,“欲定田制,莫如行均田法而去其弊。限民田无得过五十亩,则为者多矣”(27)。林则徐、龚自珍等人还提出开放边疆、移民殖边、发展农耕。这些主张以仿古、复古的办法解决农村社会问题,新意不多,创意更少。 其二,整治三大政:治河、漕运、盐务。三大政到嘉道年间出现严重危机,对此,朝野上下议论最多,实行了较多改革。治河,兴修了一些水利工程,但成效不大。漕运、盐务改革成效大,漕运最终实现了由河运改海运、由官运变商运的转变。推行盐法改革,包括裁减浮费,定场价,简化销盐手续,创行盐票(改纲盐为票盐),实现了盐的生产、运销、管理制度上的变革。 其三,财政、币制、租赋改革。魏源、包世臣等人提出除弊、兴利、节用、开源、屯垦等主张,并突破“重义轻利”的传统信条,认为“理财为古人致治之大端,尤此时当务之最急”(28)。此外,有吴铤、王鎏、谢阶树提出保富说、理财论,林则徐、黄爵滋等人也提出改革财政、币制。后来,徐鼒、许楣、冯桂芬、雷以诚、王茂荫等,都立足于国计民生,增加国用,解决财政困难,提出了改革财务、货币、租税制度。清政府即借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发生的“库案”,清查库款,追缴亏空的田赋征收,惩办贪污官吏。同时整顿地丁钱粮,开办捐输以助饷银、助赈济,整理、开发银矿。这一时期,针对银荒和银贵钱贱,货币改革思想最为活跃,提出了多种主张。包世臣主张“专以钱为币”,“使银从钱”,发行纸币,但要“虚实相权”(29)。魏源坚持银币论,反对废银行钞。许楣亦坚持金属主义货币论,反对废银行钞和发行不能兑现的纸币(30)。王鎏则主张废银行钞,发行纸币。冯桂芬提出“用钱不废银”,主张民间交易“一概论钱”,但反对铸大钱。王茂荫提出“以实运虚”、“似实而虚”论,主张发行能够兑现的纸币,金币、纸币同时流通,“虚实兼行,商民交转”(31)。此外,林则徐、徐鼒、丁晏等人也提出自己的主张,讨论货币问题。道光、咸丰年间,清政府对货币实施改革,有成功,也有失败。 其四,整顿吏治,变更教育、考选制度。林则徐、魏源、龚自珍、黄爵滋、冯桂芬、王茂荫等人针对旧式教育与科举、保举、捐纳制度,提出了批评与建议。魏源指出更法改革首在人才,“不难于立法,而难得行法之人”(32)。他要求革除科举的弊端,不能以“书小楷,诗八韵,将相文武此中进”(33)。应于“武试增水师一科”。改革教学内容,培养“经世致用”人才。冯桂芬在《校邠庐抗议》中设有多篇,进一步主张废八股,改科举,变更选举制度。提出工艺“特设一科”,优者“赏给举人”,“赏给进士”。 其五,改良社会,涉及禁烟,完善宗法制度,解决人口问题等。以禁烟首当其冲。怎样禁烟,如何对待吸食者,如何处理中外关系,讨论激烈。如丁晏对严禁派的两种错误主张:中外禁绝互市(断绝贸易往来),处决鸦片吸食者,提出批评,认为“禁烟当以民命为重,不当计利;立法当以中国为先,不当扰夷”(34)。改良风俗,包括官场、学术界风气和民间风俗。不少人提出“正风气”,“变风俗”,多是老调重弹。改良社会组织,多是主张完善和强化宗法制度。 针对人口过度增长造成的社会问题,龚自珍、魏源、汤鹏、冯桂芬等人都有议论,并提出解决办法。封建士大夫缺少世界观念,很少有人提出解除海禁,让国民走出国门,扩展生存空间。提出的办法大多是发展生产安抚流民,移民边疆减少内地人口压力。而以汪士铎提出的人口论最为尖锐,指出:“人多之患”、“人多之害”,在于“穷”、“愚”、“乱”。“人多则穷”,人民的贫困在于人口过剩,“天地之力穷矣”。“人众而愚”,缺少教养而愚昧。“人多致乱”,“人满而吏堕,……农安其乡不足自存活”,于是酿成“祸乱”。怎样解决“人多之患”,他提出了减民说,有的方法可取,有的则是极端手段,违背人道和常理(35)。 其六,发展工矿业、商贸业。魏源提出“末富”的富民说,“缓本急标”的重商论,要求发展商品经济。还提出货币财富论,要求大力开采银矿,发展外贸导引洋银内流,以增加银通币,同时提出发展民族工业。包世臣提出“本末皆富论”,认为“生财者农,而劝之者士,备器用者工,给有无者商”;“无农则无食,无工则无用,无商则不给。三者缺一,则人莫能生也”(36)。于是,他主张实行农、工、商业同时发展的经济政策。 其七,改良武备,增强国防。林则徐主张海防、边防并重,也强调海防,提出建设近代海军的设想。魏源提出比较完整的海防思想:议守、议战、议款;攻夷、款夷、制夷;建设近代国防思想:“师夷之长技”,设火器局造船炮;“善师四夷”,以西法练兵养兵;建设海军,增设水师科,培养海军人才。龚自珍重视边防,最先提出新疆建省。 鸦片战争后清廷继续推行更法措施。其重点是:严禁令,重法纪,整顿吏治,如罢逐穆彰阿,处置耆英,重新起用林则徐。整顿财政,革除弊端,如设官钱局,发行纸钞,改铸大钱;减八旗俸饷,破八旗世袭的供俸旧制;试行厘捐,解决军饷。整顿科场,重用才识之士,不计门第、身份、祖法,起用汉人,如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等。这些措施,对拯救统治危机、社会危机曾起过一些作用,但点滴的“更法”改革应付不了空前的“大变局”,必须“借法”。 三、新形势与“借法”思潮 从“更法”转向“借法”,始于鸦片战争后,是在中外关系大变动、大变局,中西经济、文化交流扩大的新形势下发生的。 “变局论”浓缩和概括了从“更法”转向“借法”的历史背景。鸦片战争引发了“古今大变局”的到来,战后五口通商,国门被打开,既打破了清朝与世隔绝的闭关政策,也冲击着国人妄自尊大、蒙昧无知的落后观念。一批比较清醒的官僚士大夫开始放眼世界,了解、研究域外情势,认识了东西方的差距,表达了向往和取法西方的思想趋向。徐继畲最先提出“古今一大变局”的命题(37),林则徐、魏源、姚莹等人亦有同样认识,并提出“师夷之长技”的全新主张,使他们成为学习、取法西方的先驱和开启者。 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和第二次鸦片战争接踵而来,进一步促成了“大变局”。“大变局”震醒了部分国人,包括部分官僚士大夫和乡村知识分子。前者以冯桂芬、曾国藩、李鸿章为代表,后者以洪秀全、洪仁玕为代表,都认识了大变局形势。为应对“大变局”,开始采取“借法”西方的实际行动。这就是后来的太平天国运动和洋务运动。 “大变局”与中西方经济、文化交流扩大,对“更法”向“借法”演进创造了历史条件。 首先,战前的商馆、战后的洋行以及外商和附属于他们的买办(尽管前后性质不同),作为中西经济交流的桥梁,最早引进西方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关系和商品经济思想,引起经济领域的新变化。可以说,他们是借法西方、师夷长技的最早实践者。如广州十三行商馆大量仿造彩瓷(洋瓷)、火轮船、水雷、洋枪、洋炮、火药、摄像机等(38)。如鸦片战争时期,伍敦元、潘绍光出资购买外国夹板船,潘仕成自觅良匠造战舰,雇觅洋匠配置火药,制造水雷,潘世荣雇觅洋匠仿造火轮船(39),帮助清军抗击英军入侵。 其次,西方教会与传教士在中西文化交流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们除了传教,还从事教育、出版、新闻、行医等活动。如出版了《英华辞典》等词书,《西游地球闻见略传》、《大英国统志》、《美理哥志略》等著作,《察世俗每月统纪传》、《中国丛报》等中外文报。从宣传接种牛痘、预防天花开始,到在澳门、广州、上海创办医院,开设药房药厂,出版医药著作。开始引导、吸收华人赴欧美留学,容闳、黄宽、黄胜是我国最早的留学生。此外,外国商人及科学家、艺术家、驻五口领事,对西学东渐也发挥了较大作用。 再次,国人开眼看世界,研究了解西方,撰写出版了一批著作。从谢清高的《海录》,陈伦炯的《海国闻见录》,潘飞声的《西海纪行》,到梁廷枏的《海国四说》,林则徐的《四洲志》,姚莹的《康 纪行》,魏源的《海国图志》,徐继畲的《瀛环志略》,夏燮的《中西纪事》,达20种之多。其中以《海国图志》、《瀛环志略》的影响最大。这些著作对于打开中国人的眼界,打破陈腐的历史偏见,更新世界观念,推动国人走向世界,发挥了重要作用。 大变局与中外经济、文化交流,促成“更法”向“借法”演进,并形成一股社会思潮。 借法者,借鉴、仿效、取法。但这里的“借法”专指借鉴外国,取法西方。“借法”西方是从批判闭关政策和蒙昧主义开始的,是在与传统的保守势力、封建顽固派的激烈冲突中展开的。 “借法”西方的社会思潮在朝野上下、各个社会层面有着不同的反应。鸦片战争使部分官僚士大夫清醒过来,以林、魏、徐、梁、夏、姚等人撰写的西方史地著作为突破口,反思以除弊兴利为主要内容、以借鉴古代更法为主要方式的改革,能否解决西方列强入侵、自强御侮、门户打开后西学东渐、中外关系大变动的新问题。为此,他们勇敢地面对现实,提出了对外开放、借法西方的主张。战后,清朝的统治政策也开始转向,从重在治内(更法除弊)到强调治外(筹海制夷),既要除弊兴利,也要自强御侮。在西学东渐的影响下,下层社会开始“骚动”起来,下层民众也希望从西方寻求解放自己的思想武器。于是,不同社会层面的代表人物,各自提出了不同的理论主张,发动了与往昔不同的新运动。 四、借法的理论、实践与影响 提出借法西方的理论,并付诸实践,是从两个层面展开的,一是经世派、开明官僚士大夫,二是乡村学子、下层民众。他们借法西方的目的、目标不同,甚至绝然相反,但共同赋予了时代新内容,近代社会的演变也就从这里开始。 经世派、开明官僚倡导对外开放,学习、借法西方,始于筹海制夷,抵抗侵略。“师夷之长技”是初期借法西方的主要口号,代表人物首推林、魏,次则徐、姚。 林则徐从领导禁烟、抗击英军入侵,到鸦片战争挫败的教训中开始了新的认识,于是他主张了解西方国家,学习、效法西方的长技,发展工矿业,筹建海防。 魏源是“更法”论者,也是“借法”论的首倡者。他面对“千年之变局”,冲破“夷夏大防”的顽固传统思想,发出非同凡响的时代强音:师夷长技,学习西方。针对顽固派的攻击,指出“礼宾外国,是王者之大度;旁咨风俗,广览地球,是智士之旷识”(40);“善师四夷者,能制四夷;不善师外夷者,外夷制之”(41)。其所著《圣武记》首次提出“尽转外国之长技为中国之长技,富国强兵”(42)。《海国图志》是他学习、借法西方的代表作,对师夷、借法西方提出了许多具体建议。如聘请外国技师造船练兵;“师夷之养兵练兵之法”,建设水师,筹建海防;改革教育、科举,培养新式人才;引进科技发展民族工矿业;仿照西方法制革除时弊,改良政治;设译馆,习外交,扩大中外交流。 徐继畲根据“夷务”的需要,编纂《瀛环志略》,对欧美各国的史地、工商业、科技、议会民主政治作了详尽描述,认为“创古今未有之局”,表达了向往之情。同时指出世界是多元的,中国必须接受西方的挑战,必须借法自强。 姚莹强调了解、研究西方,抨击那些无知虚骄、自命清高、平居大言、拒谈夷事、守旧不变的顽固士大夫。所著《康 纪行》,同样表达了借法西方的愿望。 魏、徐、姚等人的著述、主张和呼唤,初始并未引起统治者的重视,但被后来的洋务派官僚和理论家所继承和发展。初期“借法”只是在狭小的范围内议论、倡导,只涉及低层次的技艺器物,目标立足于筹建海防,抵御侵略。随着时势的发展和御外的需要,借法的范围与目标不断扩大。从师古更法转向师夷借法,向西方寻求救国、改革方案,这是中国破天荒的创举,在当时具有极强的挑战性。时代潮流不可阻挡,中国终于从“自修自强”发展到“借法自强”的洋务运动。并且形成新的社会集团和政治派别——洋务派。初期代表人物是冯桂芬和曾国藩,随后奕、李鸿章、左宗棠、王韬等迅速崛起。 冯桂芬和魏源一样,既是“更法”论者,也是“借法”论者,积极地主张学习、借法西方。冯的借法改革思想形成于鸦片战争后的四、五十年代,集中表述在1861年刊行的《校邠庐抗议》。该书半论“更法”,半论“借法”,论借法专设了《采西学议》、《制洋器议》、《善驭夷议》、《借兵俄法议》、《上海设同文馆议》等。他提出复“古法”,又提出师“蛮貊”。其言曰:“法苟不善,虽先古,吾斥之;法苟善,虽蛮貊,吾师之”(43)。目和很明确,即“始则师而法之,继则比而齐之,终则驾而上之。自强之道,实在乎是”(44)。冯借法西方,强调的是“采西学”,“制洋器”,“辅以诸国富强之术”(45)。首在发展军事工业,后也涉及到仿效西方发展工商业、农矿业,用西法除蔽,如改官制,变科举,培养经世、实用人才。 此后,洋务派的头面人物大力倡导学西方,借法自强。奕声称“识时务者,莫不以采西学,制洋器为自强之道”(46)。曾国藩进一步提出“资夷力”,“师夷智”,“精通其法”,“以徐图自强”的主张,并首创军械所、机器局,发起洋务自强运动。随后的李鸿章、左宗棠等人亦是借法自强运动的倡导者和实践者,影响更大。洋务自强运动的兴起,终于迎来了一个新时代。 以洪秀全、洪仁玕为代表的下层学子也“借法”西方,领导农民起义,建立普罗大众的理想“天国”。太平天国“借法”分前后两个阶段,前期以洪秀全为代表,后期以洪仁玕为代表。 洪秀全学习、借法西方,借的是意识形态,是洋教,是基督教的“唯一真神”上帝,并借此创立了中国化的拜上帝教。借用西方的意识形态改造中国,是一大创举,是近代国人学习、借法西方的首次尝试。其启发意义很大,突破了国人、尤其是士大夫的思维定式和法古传统,引导人们把眼光投向世界,向西方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但是,洪秀全借用的是中世纪的、过时的宗教神学,引进的是神灵上帝,违背时代潮流,也与中国的正统文化形成尖锐对立而发生激烈冲突。科学在不断进步,民主、人权已成为近代社会解放的标尺,如果再照搬西方中世纪的旧教神学来改造中国,建立政教合一、神权统治的国家,失败是必然的。 洪仁玕早年参与过创立拜上帝会,宣传过洋教、上帝。但进入香港后,广泛接触西方的社会和科学思想,冲淡了他的宗教神学观。《资政新篇》是他学习、借法西方新的产物,主张效法西方资本主义改造太平天国,但遇到阻力,无法推行。在学习、借法西方的认识和实践方面,洪仁玕的思想仍然有很大的局限性,但不失为先进人物。 太平天国把近代农民起义与学习、借法西方结合起来,既是创举,又是勉强的、矛盾的。他们离开中国国情,违背时代潮流,盲目引进而最终破产、失败。这对于后人学习、效法西方有教训,也有借鉴意义。学习西方学什么,借法西方借什么,今天仍然值得思考与讨论。鸦片战争后“借法”思潮的涌动,以及社会上层、下层的实践活动,开启了学习、借法西方的大门,开创了中国历史的新纪元。 注释: ①②③龚自珍:《定庵文集》,卷上,平均篇;尊隐;明良论。 ④(12)(13)(17)(25)(28)(32)(33)《魏源集》,中华书局,1983年,第48~59、431、48~48、411~414、45、31、46、675页。 ⑤夏炯:《夏仲子集》,卷一。 ⑥邓淳:《强学堂序》,见《国朝岭南文钞》,卷十五。 ⑦(40)(41)魏源:《海国图志》,卷二十六;卷二十六;卷二十四。 ⑧(35)汪士铎:《乙丙日记》。 ⑨⑩(11)(19)(20)(21)(22)(24)《龚自珍全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317、5~6、35、35、7、13、13、79页。 ⑩李瑚:《论魏源》,《近代史研究》1988年第1期。 (15)包世臣:《安吴四种》,庚辰杂著二,同治壬申注经堂重刻本。 (16)王鎏:《钱币刍言》,钱钞议。 (18)魏源:《圣武记》,卷七,中华书局,1984年,第296页。 (23)胡培翚:《研六室文钞》,井田论,光绪戊寅秋八月世铎楼刻本。 (27)吴铤:《因时论》,十一,均田限田,《皇朝经世文编》,卷五五。 (28)(29)(36)包世臣:《安吴四种》,卷七,说储上篇前序;卷二六,致前大司马许太常书,再答王亮生书。 (30)许楣:《钞币论》,钞利条论十八。 (31)王茂荫:《王侍郎奏议》,卷六,再议钞法折。 (34)丁晏:《书包倦翁〈安吴四种〉后》,见盛康《皇朝经世文续编》,卷十二,思补楼刻本。 (37)徐继畲:《瀛环志略》,凡例。 (38)(39)蒋祖缘:《清代十三行吸纳西方文化的成就与影响》,《学术研究》1998年第5期。 (42)魏源:《圣武记》,光绪四年上海申报馆排印本。 (43)(44)(45)冯桂芬:《校邠庐抗议》,收贫民议;制洋器议;采西学议。 (46)《总理各国事务奕焜等折》,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洋务运动》(二),第24~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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