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国的小学教育中,成志学校和南开小学是两所具有代表性的学校。 先说成志学校。1915年,清华学堂成立已经四年,随着第一届学生们毕业赴美游学,清华教职工子弟的发蒙教育问题也逐渐凸显。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那一年的秋天,清华庶务长李仲华、汪铁英创立成志学校,专为清华教职员子弟求学而设,李仲华先生任成志学校第一任校长,校址设在汪铁英先生住宅内。当时,学生十几人,分幼稚园和小学两个部分。初始时,学校没有固定场所,至1927年,学校才以清华园丁所为固定地址,由当时大学国文教授戴梦松先生任小学部校长。丁所位于当时清华最核心地带,毗邻的甲所、乙所、丙所分别是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文学院院长冯友兰、外文系教授陈福田的住宅。据杨振宁先生回忆:从甲、乙所向南,翻过一座小山,或者绕过二校门往西走,就可见这幢背靠松树坡的民房。这就是今天清华附小的前身。成志学校管理由董事会负责。清华大学的名教授如叶企孙、张子高、冯友兰、马约翰、萧公权、朱自清、杨武之、刘崇鋐、陈达、潘光旦等人,都曾在成志学校先后被委任为校董事会成员。 再说南开小学。尽管南开小学将自己的建校时间界定于1928年,但是实际上,这所学校的肇始时间要早得多,甚至早于众所周知的南开大学。南开小学,发端于北洋要人严修创办的严氏家馆,这位政坛大佬,不仅政治上老练,亦是一位实业家与教育家,对于教育深具远见卓识,袁世凯治直隶时,正是在严修的襄助之下,把直隶治理得有声有色。1898年,张伯苓受南开之聘来到严氏家馆,清华大学永远的校长梅贻琦先生和他的夫人韩咏华,正是那一时期的学生。韩咏华进入严氏家馆是在她9岁时,在晚年,她曾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女生上体育课时,要把通向男生院的门关上,因我年纪最小,每次都被派去关门。另外,从女生这边隔着窗子也可以看到男生的活动,这样我就知道了月涵和金邦正等人。”而她回忆中的“月涵”,正是日后成立清华大学校长的梅贻琦,梅贻琦比韩咏华早两年来到严氏家馆接受启蒙,入学时11岁。考虑到那时的孩子接受教育时间比较晚,笔者谨慎地倾向于认为当时的严氏家馆在属性上更加接近一所小学而非中学。严修有新思维,张伯苓有新见识,胡适说,张伯苓同严修的结识与合作,自南开初创时起,就是一件美满的事。当时的孩子们在严修和张伯苓的擘画之下,习英文、数学和自然科学,无意中竟然开了津门西学之先。为了增强学生的体魄,张伯苓还特意开设了操身课(即后来的体育课),并不辞辛劳地兼任学生的操身教师,教学生们练习柔软体操、角力、哑铃、跳高、棒锤等。他还为学生们安排了非常丰富的闲暇活动,教他们下围棋、打旗语、摄影、踢足球、骑自行车。可以这样说,在张伯苓的亲力亲为之下,当时的严氏家馆已经具备了一所现代化小学的气质。 成志学校创建的时间虽然比较晚,但是后来者有后来者的优势,在课程设置上,成志学校一开始就已经具备了现代化小学的标准:国语、算术、工艺美术、音乐、体育外,还设有社会科、自然科,1925年又增设了英文。据毕业于成志学校的中科院院士、文学家杨振声之子杨起回忆:当时校长是马约翰教授。他亲自教英语,而且要求很严,要求孩子们游戏时也aa、bb地练习。而由著名的体育学家亲自担纲校长,对于教育的重视也不明自言。至今,清华附小依然延续了重视体育的这一传统,学校的运动场上,常常能看到小运动员的身影。 成志学校和严氏家馆这两所大学附属小学的前身,一所创建于大学创建之后,一所创建于大学之前,但是却有诸多相同之处。而我所注意者,是两所学校因为独特的环境而造成的小学、中学、大学一体的特质。 我们看成志学校最初的人员设置就可以知道,在重要的核心人员上,这所小学与当时的清华学堂后来的清华大学有非常多的重合,后来的清华附中,也是由成志学校脱离出去的。在清华园里,有很多生于斯长于斯的清华少年,后来成为我们国家的中流砥柱。而严氏家馆这一点更为明显,1928年,独具特色的南开系列学校(小学、中学、女中、大学)终于全部建成。张伯苓是系列学校的唯一掌舵人。他慧眼识英才,比如后来成为国家总理的周恩来就是由南开中学进入南开大学读书的大学生。南开系列学校有着相同的校训:日新月异,允公允能。 成志学校和严氏家馆的这种特性虽然有其独特的历史渊源,但是对当下的基础教育却极富启发。小学、中学、大学,应该是彼此联系紧密的教育体系,而不应该是工业流水线上各自独立的生产间。只有彼此之间紧密联系,才能做到从小学起各个学校的教育就能富有自己的特色。南开的学生,从小学开始就深知“面必净,发必理,衣必整,纽必结;头容正,肩容平,胸容宽,背容直;气象:勿傲,勿暴,勿怠;颜色:宜和,宜静,宜庄”,同时也深知深入社会和参与社会的重要性。这都与张伯苓的提倡分不开。而因为梁启超1914年在清华以《君子》为题做演讲而成为清华校训的“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也对成志学校的小学子们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宗璞先生就这样回忆自己的小学生涯:在我的印象中,清华大学的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对于我们这些子弟也是起作用的,这里没有懒散,没有低俗,它教我们要像昼夜一样永远向前不停息,这种精神似乎比一般的实干精神更丰富、更深刻。 近年来,关于教育,时贤总是把关注的目光投射在大学之上,各个大学也在不遗余力地挖掘自己过去的荣光,但是像样的关于小学教育史的著作却不多见。实际上,梳理一下过去的小学教育,对于我们当下的教育尤其富有启示。成志学校和严氏家馆的历史告诉我们,只有打通小学、中学和大学之间的界限,才能够打破应试教育的局面,让儿童在发蒙阶段就具有高远的视野,也因为大学之间各有重点,能够使得小学在一开始便不以分数为唯一而千校一面。 或问:不是每个小学都有成志学校和严氏家馆这样的机缘,可以与大学之间有如此密切的互动。笔者在此大胆建议,在有条件的地区可以建立大学区制,以大学为中心,辐射数所中学和小学,受条件限制的地区,可以建立小学中学大学固定沟通联系机制,让小学、中学、大学的校长和教师们得以充分沟通,以便使小学、中学和大学之间的课程设置和教育理念更为紧密。也衷心期盼我们的大学校长和名教授们,可以多多走进小学和中学,为中小学教育建言或者授课,因为小学强、中学强,大学自强。 教育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笔者不敏,通过成志学校和严氏家馆的历史提出此建议,期待方家指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