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既然可以成为“南朝王晏”的通行证,就一定不会成为“现代王晏”们的墓志铭。 上世纪80年代,诗人北岛的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广为流传。近读《南齐书·王晏传》,忽然又想到这句诗,颇有些新的思考。 王晏,字士彦。彦者,贤士也。不过“字不如其人”,以才德之士自居的王晏,实际上却很“便僻”,也就是谄媚逢迎以邀宠。此人出身一般,早年仕途平淡,由于机缘巧合,成为后来的齐武帝萧赜手下的一名小参谋。当时,萧道成篡夺刘宋江山之心已昭然若揭,萧赜是萧道成的长子,自然是一只非同凡响的“潜力股”,所以王晏“专心奉事”,很快获得萧赜倚重,“常在上府,参议机密”。公元479年,萧道成建齐,萧赜成为皇太子,王晏成为太子中庶子。 太子中庶子是东宫显职,是太子最亲近的侍从官,能混到这个位置,表明王晏被萧赜当成心腹了。可没过多久,王晏却出人意料地请了病假。原来,萧道成老了,萧赜耐不住寂寞,开始“专断朝事,多不闻启”,颇有僭越之嫌,由此引起朝中大臣的非议和萧道成的警惕。这一切,王晏心知肚明,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实在拿不准局势会发展到哪一步,担心自己卷在其中祸福难料,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谎称自己生病,赶紧躲到一边。 所幸的是萧赜信以为真,继位后仍把王晏当成心腹来待。王晏由此官运亨通,永明六年(公元488年)升任丹阳尹,即京城最高长官,连萧赜最为亲信的豫章王萧嶷和当朝尚书令王俭都“降意以接之”,对他礼敬有加。虽然王晏的工作能力不怎么样,常常因为出现纰漏而被萧赜呵责,但这并不影响到萧赜对他的信任,所以他此后又担任过吏部尚书、领太子右卫率,侍中、领太子詹事,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右仆射、领太孙右卫率等要职。齐武帝萧赜驾崩前还留下遗诏,令其总尚书事。 按理说,王晏对齐武帝的知遇之恩应该没齿难忘、感念在心,但是他很快就暴露了见风使舵的本性。齐武帝死后,继位的是皇太孙萧昭业,西昌侯萧鸾图谋篡位,王晏毫不犹豫地抱上了萧鸾的大腿,不仅积极响应,为之鼓与呼,还跟随萧鸾入宫杀掉萧昭业,成为萧鸾篡位的功臣。 忘恩负义、改换门庭终究不是件值得荣耀的事,但王晏偏偏“自谓佐命惟新,言论常非薄世祖故事”,还大权独揽,任用亲旧,连齐明帝萧鸾的用人主张也敢非议。 后来,齐明帝在翻阅齐武帝留下来的诏书时,发现竟然有三百多封给王晏的手诏,谈论的都是朝政大事。而且当年齐武帝曾有意让萧鸾负责推举干部的工作,向王晏征求意见时,王晏的答复是“鸾清干有余,然不谙百氏,恐不可居此职”,结果把好事给搅黄了。齐明帝因此“愈猜薄之”。始安王萧遥光也劝他除掉王晏,说:“晏尚不能为武帝,安能为陛下。” 此时的王晏却沉浸在志得意满的亢奋中,憧憬着身为新朝重臣的美好前程,还多次找来算命看相的,为他指画未来的富贵前程。对于齐明帝的猜疑甚至暗动杀机,王晏“轻浅无防虑”,丝毫没有察觉。建武四年(公元497年)正月,在一次朝会群臣之后,齐明帝以谋逆之罪将其诛杀。 齐明帝杀了王晏后,专门下达诏书,历数王晏“无君之心既彰,陵上之迹斯著”的滔天罪行,其中很多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有一点倒是很切合实际,就是说王晏“猜忌反覆,触情多端”。“善奉迎、有眼色、会来事”与“易反复、善变化、无原则”确实是王晏最显著的性格特点。王晏彻底放弃了传统的伦理、道德和规范,而变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功利小人。从这个意义上讲,卑鄙确实成为他畅行官场的通行证。 由此联想到当今社会,官场秘诀、职场圣经、商场宝典、情场法宝,诸如此类的书籍可谓泛滥成灾,现实生活中宣扬这类生存智慧的也大有人在,而信奉此道的“现代王晏”们更是在官场、职场、情场、生意场混得风生水起。这一现象的背后,其实反映了两个问题:一是基于法律、道德之上的社会规则与秩序,在相当程度上失去了其神圣性、权威性和公信力;二是基于和谐、诚信之上的人际关系与环境,在相当程度上失去了其朴素性、信任度和感召力。其结果是,本来摆不上台面的潜规则越来越成为在社会中通行无阻的制胜法宝,本来为人所不齿的卑鄙行径越来越成为赢得人际暗战的不二法门。 “明规则”失去刚性,“潜规则”自然浮出水面。古今同理,概莫能外。从这个意义上讲,卑鄙既然可以成为“南朝王晏”的通行证,就一定不会成为“现代王晏”们的墓志铭。这一点,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