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落形态考古引出 新发现、新认识 《中国社会科学报》:从聚落形态思考出发,有哪些新的发现和认识? 许宏:我接手二里头遗址的工作前,师从考古学家、原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长徐苹芳先生从事城市考古。城市考古是聚落考古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博士论文是在先秦城市考古的大框架下展开研究,所以我特别注重遗址的空间布局及其历时性的演变,接手二里头遗址让我得到了一个平台,将以前的学术思考加以实施。从聚落形态的角度来研究二里头遗址,会产生一套新的做法。比如,前40年,对二里头遗址的现存范围和面积等一直争论不清,从1.5平方千米到9平方千米的推测都有,并未在田野中经过勘查而证实。按照过去的建构分期的思路,会认为遗址中间遗存丰富的部分还没弄明白,边缘部分没有多少意义。而沿着聚落形态考古的方向,就换了一个思路。我接手后的第一个季度,就通过梳理以前的发掘资料以及新的发掘,确认遗址具体的、现存的分布范围。做起来实际很简单,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就第一次在二里头的平面图上标注出了遗址的大致边缘线,确定其现存面积约3平方千米。 确认了遗址的分布范围后,又在遗址西部进行了普遍钻探,确认了这里仅是一般居住活动区,没有大型建筑和贵族墓葬等,我们就将中心区锁定在了遗址中部和东部的高地上,以后的工作主要集中在中心区。这就是纲举目张,对一个都邑一定要做其最重要的部分,才能掌握其发达程度和重要意义。然后我们又对前辈已经发掘、大家已熟悉的1号、2号宫殿进行补充发掘。 要感谢前辈没有像发掘一般聚落遗址那样竭泽而渔地挖到生土,他们发掘到最重要的遗迹表面就将工作停下来,又在记录中为我们留下了重要线索。沿着这些线索重新钻探、发掘,就有了一系列重大发现。比如,前辈已知道在2号宫殿下面有大型的夯土建筑,但是这一建筑究竟是什么样的,面积多大,结构如何,当时还不清楚。现在知道3号基址,至少是三进院落,长度至少150米,完全改变了我们对二里头宫室建筑演进过程的认识,以前认为独立四合院式的建筑结构比较简单,时间应该较早,而多重院落的建筑时代要晚,没想到更为复杂的建筑时代更早。两者中间还有一段废弃的时间,存在“重整旗鼓另开张”的现象,这样认识一下就提升了。 前辈已发现宫殿区东边的大路,但当时钻探了一百多米由于冬季麦田浇水就中断了,其后又因其他原因一放就是几十年。等到我拿起他们的记录翻检,从中“发掘”到了这条线索,继续追探,一条700多米的大道被发掘出来了。又有一个老乡说他家地里的麦子一直长得不好,我们一听就很兴奋,这很有可能是由于沉埋地下的大型基址夯土引起渗水不畅,导致麦子长得不好,钻探结果是宫殿区北边的大道。这样就发现了“中国最早的十字路口”,随后追探出了“井”字形大道。就这样,串糖葫芦似地有了一系列新发现:1号、2号宫殿前后都发现了大型建筑基址,由此确认宫城内存在两组中轴线布局的大型宫室建筑,而且在1号宫殿前发现的7号基址坐落于宫城城墙上,应该是宫城大门的门塾。二里头宫城,这座“中国最早的紫禁城”面积近11万平方米。在宫城南边又发现了一处官营手工业作坊,就是我所说的“最早的国家高科技产业基地”,又新发现了绿松石制造作坊,其产品也是贵族专用的。这一系列新的发现都建立于聚落形态考古的方法论上。 《中国社会科学报》:二里头遗址发掘和研究是1949年以来广受关注的“典型代表”之一。怎样在考古学学科发展历程中认识二里头的工作? 许宏:现在看来,1999年我接手二里头考古工作队后取得的新发现,并不是因为我本人多聪明或是偶然的机缘,实际上与中国考古学学科发展的步伐是一致的。二里头遗址的工作与其他遗址一样,我们站在前人肩膀上,有共同的思考。陶寺、新砦、二里头、偃师商城、洹北商城等遗址的工作都是如此,二里头考古工作的进展是中国考古学学科发展的一个缩影,应将其放到中国考古学发展的大框架中来观察。目前,整个考古学学科,都在经历从以陶器为核心建构分期和谱系的所谓文化史研究,逐渐转向以聚落形态为主旨的社会考古研究的过程,这就要求我们要将工作做深、做细,目前,二里头的考古工作恰好处于这个学科转型的节点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