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皇帝视野里都是文臣武将,昼思夜想的都是朝廷兴亡的大事,哪还顾及小小黎民苍头百姓;而乾隆皇帝则不然,在他的诗词里既描写了风雷激荡、惊天动地、声名远扬的大人物,也勾勒了若干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牧童、山僧、农夫、农妇、轿夫、盐民、说书人、孔丘弟子等等。 牧童以放牧牲畜为本,对牲畜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这一点要比坐在书房里的文人、画家高明。戴嵩是唐代著名画家,以画水牛著称。他画的牛和韩干画的马并称为“韩马戴牛”。可是,有一次,他在一幅斗牛的画中把牛的尾巴画得翘了起来,被一个牧童看出了破绽,指出:两牛相斗,力在角抵,尾巴是夹在中间的。戴嵩听后,恍然大悟,连连称是,改了过来。乾隆帝钦佩牧童的见识,在戴嵩《斗牛图》上题诗:“角尖项强力相持,蹴踏腾轰各出奇。想是牧童指点后,股间微露尾垂垂。” 人生在世,活法不同。三教九流,各有追求。北京西北郊大觉寺的山僧也进入了乾隆帝的诗章:“佳阴禅院重重护,流水僧房处处通。阐士六时无别事,花香鸟语悟真空。”诗句写得很美。佳阴、流水、花香、鸟语,这是山僧生存的幽美自然环境,他们在这里竭力寻觅超出一切的真实境界(所谓的“真空”)。山僧的一大特点是经得起寂寞、枯燥、单调,信仰执着。在自食其力的背景下,苦诵经书,修身养性。佛教把昼夜分为六时,即晨朝、日中、日没、初夜、中夜、后夜。“六时别无事”,即白天黑夜都过着忘却尘世、追求真空的山僧生活。乾隆帝笃信佛教,故对山僧别有一番钟爱。 农夫、农妇是我国封建社会最基本的劳动群体。他们种的五谷杂粮、各种蔬菜,是人们能够生存的必备条件。乾隆帝是这样写的:“所怜务本民,忍饥藏种子。勤劬耩湿田,以冀新苗起”。农民的生计是何等的艰辛!他们忍饥挨饿藏下良种,经过披星戴月的水田劳作,期望新苗成长,有个好收成。乾隆有两句很有名的诗句:“朴淳生计耕还织,淡荡心情水与天。”男耕女织这种朴实淳厚的生活让人们和舒的心情犹如水一样的清澈、天一般的辽阔。不仅农民种的庄稼值得珍视,就是他们种的蔬菜也值得肯定:“黄花翠叶满畦芳,伴食无过此味长。”一个皇帝如此赞美青棵大白菜,在中国古代史上恐怕绝无仅有。 皇帝出行,不是骑马就是乘车(或船),到了山路就要坐轿。有一次,乾隆坐轿攀登京郊的玉泉山有所感受,写道:“舆者爽而逸,肩者汗且喘。”坐在轿里的,游山逛水是何等的爽快和安逸;而抬轿的轿夫,却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这种对比何等鲜明。爽、逸、汗、喘,这四个字用得很恰当,很有意思,值得回味。 盐民之苦,也反映在乾隆帝的诗词里:“苇芦灶户日煎盐,辛苦蝇头觅潤沾。嘘焰胼胝耐燥湿,厚资原是富商兼。”盐民在灶前的劳苦,鲜为人知。用“胼胝”来形容盐民的辛劳,十分准确。胼胝者,手足老茧也。《韩非子》中有“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劳有功者也”的描写,在写盐民的苦楚同时,也抨击了富商的盘剥。 盲人说书也很引人注目。中国人有个特点就是爱听故事。不听则已,一听没完。乾隆诗:“瞽目先生小说流,稗官敲钵唱街头。村翁里妇扶擕听,傥为欢欣傥为愁。”这首诗出现的小人物有:说书盲人、说书的助手、听书的村翁和里妇。当他们听到动人之处,时而高兴,时而悲伤,多么生动的场景啊,这就是生活。 乾隆诗《子贡庐墓处》:“性天不可得闻闻,庐墓心丧六载勤。楷树至今枯不朽,应同植者意坚云。”这是一首歌颂孝道的诗。以楷树的顽强性格类比子贡,赞美其孝道可嘉。在古代,在父母或老师死后,服丧时期在墓旁搭建小屋居住,守护坟墓,叫作“庐墓”。《水经注泗水》:“今泗水南有夫子冢,即子贡庐墓处也。”子贡庐墓处在今山东曲阜孔林景区内。此诗的大意说,人的孝敬天性难得有这样的见闻,子贡为尊师守墓达六载之久令人感动不已。墓地的楷树虽有点枯干但并未朽烂,它和当年植树者的意志一样坚强啊。孔子大弟子端木赐,字子贡,以口才著称。孔子死后,子贡守墓六年。留下一段孝道的佳话。 乾隆写的诗很多,可以说他是用诗来写日记。所见所闻,动笔即诗。用古人“一日不作诗,心源如废井”的话语来形容他,是比较贴切的。如果有一天不写诗,他可能就觉得心灵的源泉已经枯竭了。我们从他描写小人物的诗章里,可以研究他对客观事物的某种心态。他四处观光,对小人物的观察还是相当深入细致的。作为执政者,没有大量的微观积累,很难形成治国的雄才大略。这也可能是他的一条经验吧。 (作者单位:中央党校文史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