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余论 四大名注征引浩繁,除所注内容本身的需要外,与时代学术风气的影响与学者个人的学术追求密切相关。南北朝时期,尤其是南朝,学术界重视“隶事”即“典故学”,重视知识,并形成风气,也成为一些学者的学术追求。如《南齐书·文学·崔慰祖传》:“(崔慰祖)好学,聚书至万卷……建武中,诏举士,从兄慧景举慰祖及平原刘孝标,并硕学。……国子祭酒沈约、吏部郎谢朓尝于吏部省中宾友俱集,各问慰祖地理中所不悉十余事,慰祖口吃,无华辞,而酬据精悉,一座称服之。朓叹曰:‘假使班、马复生,无以过此。’……临卒,与从弟纬书云:‘常欲更注迁、固二史,采《史》《汉》所漏二百余事,在厨簏,可检写之,以存大意。”(22)又如刘孝标,其于齐武帝永明四年(486)自魏地逃还江南后,“苦所见不博,闻有异书,必往祈借。清河崔慰祖谓之‘书淫’。于是博极群书,文藻秀出。”(23)《南史·刘峻传》又载著名的“策锦被事”:“武帝每集文士策经史事,时范云、沈约之徒皆引短推长,帝乃悦,加其赏赉。会策锦被事,咸言已罄,帝试呼问峻,峻时贫悴冗散,忽请纸笔,疏十余事,坐客皆惊,帝不觉失色。”(24)而裴松之与郦道元,《四库全书总目》云《三国志注》“其中往往嗜奇爱博,颇伤芜杂”(25);清全祖望为赵一清《水经注释》作序,批评郦道元“过于嗜奇,称繁引博,反失之庞,读者眩焉”(26)。这些批评,其实正反映了二人的闻见之广,而这恰恰是他们注书的基础。至于作《文选注》的李善,据《新唐书·文艺中·李邕传》:“(李邕)父善,有雅行,淹贯古今,不能属辞,故人号‘书簏’。”(27)是否真的“不能属辞”,颇可存疑,然而“淹贯古今”、号为“书簏”,则与齐梁时期重视典实之风一脉相承。 注释: ①汤一介:《郭象与魏晋玄学》(增订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221页。 ②据伯希和2510号唐写本郑玄《论语注》。《论语》本文“意”,此本作“億”。见王素:《唐写本论语郑氏注及其研究》,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104页。 ③[梁]皇侃:《论语集解义疏》卷五,《丛书集成初编》本,商务印书馆,1937年,第117页。 ④《三国志》卷四十二《尹默传》有“皆通诸经史”之语,中华书局,1982年,第1026页。 ⑤胡宝国:《汉唐间史学的发展》(修订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30-31页。 ⑥《隋书》卷三十三,中华书局,1973年,第957页。 ⑦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学著作的几个问题》,见其《魏晋南北朝史论集续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第89页。 ⑧[南朝宋]裴松之:《上三国志注表》,见《三国志》,第1471页。 ⑨[清]钱大昭:《三国志辨疑·自序》,见杨翼骧、孙香兰主编《清代史部序跋选》,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8页。 ⑩陈智超:《陈垣往来书信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665页。 (11)[魏]何晏:《论语序》,见《宋刊论语》,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影印本,第3页。 (12)[清]李慈铭:《越缦堂日记》己集,咸丰九年(1859)二月初三日日记,广陵书社,2004年,第918-919页。 (13)关于裴松之《三国志注》的引书数量与引用书目,自清赵翼《廿二史札记》、钱大昕《廿二史考异》以来直到今天,学术界多所考论。由于引书判断的标准与处理原则不同,加之裴松之引用时存在同书异名、同名异书以及不符合今天的“规范”等情况,诸家的考证结果多有不同,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一些问题。从整体上看,各家之考证,以沈家本《三国志注所引书目》最为精审。 (14)《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十五,《三国志》提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5)参见赵建成:《刘孝标〈世说注〉引书目录考》,《文学遗产》网络版2016年第1期。 (16)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鲁迅全集》第九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319页。 (17)郑德坤:《〈水经注〉引书考序》,见《郑德坤古史论集选》,商务印书馆,2007年,第79页。关于郦道元《水经注》的引书数量与引用书目,马念祖《水经注等八种古籍引用书目汇编》收录《水经注》引书375家,颇有遗漏。陈桥驿有《水经注·文献录》,将《水经注》引书分成地理、历史、人物、图籍、论说、杂文、诗赋等十八类,共477家,不包括碑铭文献。陈氏另有《水经注·金石录》,收录《水经注》所引碑铭文献357家。《水经注·文献录》颇多重复收录,往往将典籍的诸多篇章皆作为独立的引书而加以收录。如除《史记》外,又收录汉褚少孙《史记补》、太史公《禹本纪》(即《史记·夏本纪》)以及《史记·赵世家》《史记·乐书》《史记·年表》《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河渠书》《封禅书》,实即《史记》一书;又如除《山海经》外,又收《山经》《西次四经》《中山经》《海外西经》《海内东经》《大荒西经》,实即《山海经》一书。见陈氏《〈水经注·文献录〉序》《〈水经注·金石录〉序》《水经注·文献录》《水经注·金石录》,收入其《水经注研究二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故本文于《水经注》引书,依郑德坤《〈水经注〉引书考》,台北艺文印书馆1974年版。 (18)郑德坤:《〈水经注〉引书考序》,见《郑德坤古史论集选》,第79页。 (19)[清]陈运溶:《〈荆州记〉序》,见陈运溶、王仁俊辑《荆州记九种》,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3页。 (20)参见赵建成:《李善〈文选注〉引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15年博士学位论文。 (21)[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南宋淳熙八年(1181)尤袤刻本,中华书局1974年影印本。 (22)《南齐书》卷五十二,中华书局,1972年,第901-902页。 (23)《南史》卷四十九《刘峻传》,中华书局,1975年,第1219页。 (24)《南史》卷四十九,第1219页。 (25)《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十五,《三国志》提要。 (26)见乾隆甲寅年(1794)小山堂雕本《水经注释》。 (27)《新唐书》,卷二百二,中华书局,1975年,第5754页。 (原文刊于《浙江学刊》2017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