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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雪峰,一首诗牵扯了后半生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未知 北京晚报唐山 参加讨论


    
    
    1931年4月20日,编完《前哨》后,鲁迅全家与冯雪峰全家合影。
    在美好的五月节,
    我希冀得一支菖蒲——
    绿绿的,一把快剑似的——
    它是生活着的风标,
    菖蒲是苦辛生活的记号。
    我要把菖蒲插在马路边上,
    我把它插在公寓的窗栏,
    教菖蒲在风里飘摇。
    生活实在埋葬我,
    菖蒲是埋于苦辛生活的人的记号。
    这是冯雪峰写于1925年7月的《菖蒲》一诗片段,发表在《国民新报副刊》上,编辑为鲁迅。冯雪峰当时是北大的旁听生,多次听鲁迅讲课,却对鲁不太欣赏,他曾说:“鲁迅,确实非常热情,然而又确实有些所谓冷得可怕呵……我以为他是很矛盾的,同时也认为他是很难接近的人。”
    那时冯雪峰的偶像是李大钊,他称李为“真正革命的、理想的人”。李大钊遇害后,冯雪峰毅然加入党组织,从此极少写诗。
    有趣的是,冯雪峰后来成了鲁迅的“忠粉”,因渲染过度,被茅盾斥为“感情用事”,而不再专注诗艺之后,冯偏偏又因诗获咎,给自己后半生带来无穷烦恼。
    鲁迅不肯帮冯雪峰忙
    1903年,冯雪峰生于浙江省义乌县的山村中,本名福春,是家中长子。冯家世代务农,父亲性格粗暴,少年冯雪峰常遭虐待,在性格中留下印记,鲁迅夫人许广平说他“为人颇硬气,主见甚深”。
    上高中时,冯雪峰瞒着家人,以第二名成绩考入金华的浙江第七师范学校,并改名为冯雪峰,后因几次挑起驱逐学监顾华忠的学潮,被开除。
    冯雪峰走投无路,同学给他凑了17元,他来到杭州,考入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在校期间,冯雪峰开始在报刊上发表散文,与应修人、潘漠华、汪静之等人组成“湖畔诗社”(后来又有魏金枝、楼适夷等人加入),出版了诗歌合集《湖畔》,冯曾托人将其辗转送给鲁迅。
    “湖畔诗社”写的多是爱情诗,引起一定反响,朱自清评价说:“他们那时候差不多可以说生活在诗里……冯雪峰氏明快多了,笑中可也有泪。”
    1925年,冯雪峰来到北京,一边打工,一边在北大旁听。这一年远在广州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代部长的毛泽东读了冯的诗,非常欣赏,曾托人捎口信,邀他去南方工作,冯因故未能成行。
    1926年,冯雪峰自学日语,翻译了日本作家森鸥外的短篇小说《花子》,请李霁野转交鲁迅,李带他拜访了鲁迅。
    初次见面颇冷淡,冯雪峰后来回忆说:“想请他(指鲁迅)介绍北新书局出一个小刊物的,他说李小峰(北新书局的老板、鲁迅的学生)恐怕不想再出版刊物了吧,我就告辞了。” 鲁迅在日记中记道:“晚冯君来,不知其名。”
    鲁迅将《花子》发表在《未名》上。
    一年34次提到冯雪峰
    1928年初,冯雪峰来到上海,正赶上创造社、太阳社围攻鲁迅,冯写了《革命与知识阶级》,只将鲁迅定位为“同路人”,这是托洛茨基1923年创造的概念,指资产阶级作家和无产阶级作家之间的作家阶层,鲁迅很不满意,说冯“大抵是创造社一派”的人,称该文“肤浅和轻浮”。
    1928年11月底,冯雪峰与柔石建立联系,柔石是鲁迅的得意门生,在柔石调解下,12月9日,带冯再度拜访鲁迅。但这次见面仍很不快,柔石因事离开,冯雪峰甚窘,他说:“鲁迅先生的习惯,对于初见面的人,话是极少的……除了回答我的问题之外,就简直不说什么话,我觉得很局促。”后来冯“第二次去见他(指鲁迅),话仍然不多”。
    1929年3月,茅盾去了日本,他家三楼空了出来,茅盾夫人见冯雪峰生活困难,便让他免费住在那里,房子的后门斜对着鲁迅的家,冯常过去聊天,双方“谈话就一次比一次多了”。
    1929年10月,潘汉年等人筹备成立“左联”,在8名筹委中,只有冯雪峰、柔石力挺鲁迅。茅盾曾说:“鲁迅是‘左联’的主帅……但是他毕竟不是党员,是‘统战对象’,所以‘左联’盟员中的党员同志多数对他是尊敬有余,服从则不足。”故鲁迅越来越倚重冯雪峰,在这一年日记中,鲁迅34次提到冯。
    1930年2月16日,鲁迅在日记中写道:“午后同柔石、雪峰出街饮加菲。”加菲即咖啡,鲁迅爱喝茶,去咖啡店也多是喝茶,并常用喝咖啡来挖苦自命不凡者。
    鲁迅遭遇“韧的坚持”
    柔石遇害后,鲁迅亦成被追捕对象,外界联系只能靠冯雪峰。
    据许广平记,冯雪峰多次代表“左联”向鲁迅提要求,鲁迅不同意,冯就“韧的坚持”,往往是鲁迅服软:“浙东人的老脾气,没有法子。”
    冯雪峰通过“韧的坚持”,将鲁迅操纵在手中,但冯有时也嫌鲁不“听话”。据胡风披露,冯雪峰曾私下对他说:“鲁迅还是不行,不如高尔基;高尔基那些政论……他只是签一个名。”
    1932年,“左联”机关刊物《文学月报》上发表了芸生一首长诗《汉奸的供状》,使用 “汉奸”“混账”“当心,你的脑袋一下就会变做剖开的西瓜”之类语言,辱骂胡秋原。
    胡秋原和苏汶(杜衡)属“第三种人”,自称创作要超然于阶级斗争之外,周扬本着“一切反革命的在野派别的欺骗宣传是革命中最危险的东西”,予以坚决斗争。
    然而,此时“左联”中有人以“歌特”为笔名,撰文批评“我们的几个领导同志,以为文学只能是资产阶级的或是无产阶级的,一切不是无产阶级的文学,一定是资产阶级的文学,其中不能有中间,即所谓第三种文学。”
    这个“歌特”是负责上海文艺工作的张闻天。
    冯雪峰找到周扬,要公开纠正,“他(指周扬)完全不同意,于是争吵起来”。周扬则回忆说:“(我)那时候二十几岁,确实也不懂事。”
    朋友从此成陌路
    冯雪峰与周扬争执不下,冯便让鲁迅写了《讽刺和辱骂绝不是战斗》一文,没想到一个多月后,“左联”中首甲(祝秀侠)、方萌(田汉)、郭冰若(阿英)、丘东平4作家联名发文反驳,讽刺鲁迅“无形中已对敌人赔笑脸三鞠躬了”。
    鲁迅很不满:“同道中人,却用假名夹杂着真名,印出公开信来骂我,他们还造一个郭冰若的名,令人疑是郭沫若的排错者……我真好像见鬼,怕了。后来又遇到相像的事两回,我的心至今还没有热。
    因为一首诗,冯雪峰与周扬成了死对头。
    冯雪峰本是周扬入“左联”的介绍人,当时周扬刚从日本回国,是冯雪峰帮他恢复的党籍,冯卸任“左联”党团书记时,特意推荐周扬接任。
    1933年11月,因遭通缉,冯雪峰被迫离开上海,来到中央苏区的首都瑞金,当时毛泽东正遭排挤,他到冯的住处,说:“今天约法三章,一不谈红米南瓜,二不谈地主恶霸,三不谈别的,只谈鲁迅,好不好?”
    冯雪峰说自己曾代表“左联”去安排鲁迅写文章,毛泽东颇惊讶,问:“不出题目岂不比出题目更好吗?”
    有一次,冯雪峰和几位苏区中央领导谈到主管教育的干部,博古说可让鲁迅来担任此职,并说鲁迅搞教育行政有经验。冯雪峰告诉了毛泽东,毛说:“有些人,真是一点都不了解鲁迅!”
    冯雪峰曾撰文称鲁迅:“作为一个思想革命者,文学革命者,参加了那时的革命运动。”这是后来经典表述“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之始。
    一时冲动酿大错
    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冯雪峰参加了长征。瞿秋白牺牲后,毛泽东亲自将消息告诉冯雪峰,并说:“不仅仅是你失去了一个好朋友,我也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红军到达陕北后,冯雪峰作为中央特派员被派往上海,出发前,毛泽东与冯长谈至深夜。
    冯雪峰回上海后,先去找鲁迅,鲁迅对他讲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两年我给他们(指周扬等)摆布得可以。”
    冯雪峰拿出“钦差大臣”的派头,行事多借着鲁迅名义,与周扬各行其是,周扬后来说:“招呼也不跟我们打一句。一时间,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你们想想,我当时遭受的压力有多大。”
    楼适夷曾说:“雪峰同志这个人,的确缺乏恂恂儒雅的绅士气。而且对这种气味非常厌恶,照他农民的倔脾气,他得罪的同志是不少的。”
    1936年10月,鲁迅去世,冯雪峰未经任何人批准,便在治丧委员会中列上毛泽东的名字。
    “七七事变”后,为建立抗日统一战线,博古率代表团赴上海与国民党谈判,冯雪峰亦是其中之一,但冯却突然跑了。
    据胡愈之先生回忆,一天晚上,冯雪峰突然跑到他家,生气地说:“他们要投降,我不投降,我再也不干了,我要回家乡去。”表示“想摆脱工作,专门写作,走单单做一个作家的道路”。上级领导几次要他回去,冯都置之不理。
    冯雪峰后来回到了延安,但此次出走给人留下恶劣印象。
    周扬最终认了错
    冯的性格急躁,唐弢说:“曾经和他(指冯雪峰)发生过几次争论。这种时候,雪峰嗓门转高,语气转急……你说他刚正不阿也罢,说他桀骜不驯也罢,总之,他沉下脸,摆出准备搏斗的公鸡一样的姿态,令人望而生畏。”
    在“左联”的一次会议上,著名戏剧家、复旦大学教授洪深一时兴起,做起戏来,向着他的两个女学生下跪。冯雪峰拍案而起,骂洪深“将肉麻当有趣”,众人愕然,鲁迅亦摇头苦笑。
    老舍说:“有一次冯雪峰指着我的鼻子,粗暴地批评我的作品。”
    对于性格上的缺点,冯雪峰自己也有察觉,但他却说:“凡在我们地方的人都有这特色,身体坚硬,皮肤焦黑,石一般的心的痴呆,恰恰和我们的土地相合。我们是纯粹的山里人。”俨然成了一种骄傲。
    遗憾的是,冯雪峰与周扬的性格有太相似的一面。1957年,在周扬任内,冯雪峰被开除党籍。“文革”中,有关部门向冯了解周扬在30年代反对鲁迅的情况,冯却为周扬辩解,胡风也拒绝写材料揭发周扬。
    1975年,冯雪峰身患癌症,他用寓言体写出最后的绝唱《锦鸡与麻雀》,周扬读后,不顾自己的问题也还没解决,“自不量力地”为冯雪峰恢复党籍说情。
    11月初,周扬去看望冯雪峰,周扬说:“我出来后,没有看别人,先看了雪峰。我对雪峰说,我们相识四十年来,有过摩擦,有过争论,但我从来都认为你是个好人。历史证明,你在对待鲁迅的问题上是正确的,为人是正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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