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个老顽童》 邢振龄 《失控》 何君华 《美在石头村》 鲁光 何君华(左)、邢振龄(中)、鲁光在欣赏邢老画哥儿仨的漫画 2007年,我写过《京城仨老顽童》,成为坊间一时的谈资。当时,仨老顽童何君华、邢振龄、鲁光诸先生正在琉璃厂举办画展,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今天我又动笔写三老,与前篇内容相续,也可说是续篇吧。为什么要写续篇呢?我以前说过:京城不缺老者,缺的是有童心、开朗、乐观向上、自强不息的老者。他们虽然人老了,但是他们依然向往前方的太阳,他们是追赶太阳的老人。 何君华:谈笑有穷儒,往来无富翁 三老,何老年龄最大,今年87岁;邢老84岁;鲁老80岁。我们就先从何老说起。 何老个儿最高,瘦瘦的,说起话来低声细语,为人低调,遇事谨小慎微。前年去香港参加画展,他为了消解邀请者的顾虑,特意写了一份生死保证书,意思是说: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跟你们大家没关系。何老画画属于深思熟虑、苦思冥想派,他最擅长的是漫画,关注社会,关注人生,针砭时弊,所以他的画更多的欣赏者是那些关注国计民生的人,不可能在市场上热销,更不可能受到追捧。何老几十年来过着“一贯制”的朴素生活,从不和人攀比,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他有自己的思考,不为社会风气所动。有人请他画成语词典插图,画完就让人取走,不讨论报酬。今天人们会认为这是吃大亏,但他自己并不觉得。他家住在龙潭湖公园畔,何老爱唱戏,清晨在湖边,邀上戏友,嗽嗽嗓子子,唱上几句麒派老生的选段。他唱得有板有眼。有人推荐他去长安大戏院参加名票演出,人家一看85岁了,不敢答应。他把录音带送去,组织者一听,行了,有味儿,就请他登台演出,结果出口声震戏楼,叫好声四起。从此以后,他走到哪里就唱到哪里,有时在屋里自唱自娱。他说:“人生是演给自己看的戏剧,戏剧是演给别人看的人生。”他唱戏、品戏、画戏,在家或在外,“座中常有戏中人”,他就这样快乐着。有时午睡醒来,他就拉着老伴下象棋,老伴因家务忙不玩,他就拽着老伴说:“我让你一个车。”其实输赢已是无所谓了。因为年事已高,他一般不出远门,但有一条,凡二老一个电话,随叫随到,从不拖延。 面对窗外龙潭湖公园绿荫遮蔽、阳光斑驳的湖水,他感慨疾书,作《斗室铭》,挂在屋中:“楼不在高,傍水则胜。窗不在多,向阳则明。斯是斗室,唯吾称心。丛林绕墙绿,草圃映棂青。谈笑有穷儒,往来无富翁。可以充画室,兼客厅。无冷暖之忧虑,无漏雨之劳心。南望龙潭湖,西瞩天坛松。又曰:乐在其中。”短短几十个字,何老的生活和心态跃然纸上。 邢振龄:每天有新作 错将古稀当花季 邢老在三老中排中间。他每天五点起床,天还没大亮就已经趴在桌上开始创作。他自嘲:“晨起舞墨夜读书,错将古稀当花季。”有些人以为他画画是信手涂抹,其实不然,他是先在笔记本里画一个构图,即草稿,然后才一挥而就。所以有些东西人们看似简单,背后却是满纸辛苦。邢老人聪明,什么题材都能画,花草树木、山川河流、二十四节气、雨雪阴霾、市井风情、老人小孩,在他的笔下都活灵活现,充满生机。有时他每天创作好几幅不重样。鲁老佩服地说:“老邢真行”。更有意思的是,往往画完彩墨还没干,他就急忙忙地发到微信朋友圈上。他说:“有个万里以外的朋友在灯下(北京黎明正是他国深夜)等着看我的画,给我点赞。不点赞人家不睡觉。”这真是铁杆粉丝。 最近,邮政局给他出版首日封、明信片,办画展。开幕式那天,三老都来了,何老和鲁老帮着他张罗、助阵、签名,来的粉丝太多,邢老的笔都签没水了,最后签得胳膊都抬不起来。那天他也是兴奋,冲着大家说:“今天来的人我都给签名。”他就忘记了自己已经是84岁的老人。 他的老伴和他是“同桌的你”。当年,邢老被打成右派,有好心人劝她离婚,老伴说我了解他,他是个好人,就是嘴直。邢老总是感恩老伴的爱,常常把这事挂在嘴边。 邢老爱养宠物,家猫在他的爱护下活了20年。他画桌的台灯杆上挂着一只蝈蝈笼,他一边画着画儿一边听着蝈蝈叫。他说:“邓丽君的歌好听是人唱的,蝈蝈的声是天籁之声,有着山涧流水,松风谷鸣之美。”这可能是与他自小长在山村农家有关。他故意把两棵三尺高的绿叶植被放在卧室的门两旁,出入穿行带着哗哗的响声,就像穿行在野草丛林之中…… 他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诗意中的有趣味的老人。 鲁光:记者梦 作家梦 画家梦 鲁老是三老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名气最大的一位,遥想当年“天下谁人不知君”。当年,他是中国体育报社的报人,采写了讴歌女排精神的报告文学《中国姑娘》,从此鲁光的大名跃入文坛。人有时会有一个华丽的转身,一不小心,鲁老拜师李苦禅和崔子范学习水墨大写意,这也属于跨界——接连实现了他的三个梦:记者梦、作家梦和画家梦。他属牛也爱画牛,于是鲁光牛就成了他的符号。鲁老身上有着一股牛劲和牛精神,他身材不高,说起话来嗓门特大。他画的《生命》,前人没这样画过,他敢于创新——一排排耀眼的红烛,红色淋漓,耀眼夺目。这张画曾先后到海内外展出,引起画坛轰动,得到了极高的评价。他自己说:他要画的红烛就是狂风吹不灭、暴雨淋不灭的生命之烛。他做到了。 鲁老给我画过一幅画,上面题写:“站着是条汉,卧倒是座山,林凯兄属牛有牛脾性。”这似是对我的鼓励,其实更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 鲁老别瞧年岁大,但依然好学勤思,求贤若渴,广交天下朋友。当初何老和邢老就是他登门拜访相识的。 何老为他画了一幅漫画,他说我属牛,能不能在画像的头上画两个犄角。何老忙说那可不行,怎么能在人头上画犄角呢?但是最后在鲁老的一再坚持下,还是把犄角画上了。这就是鲁老的思维方式。 他登门拜访邢老,走错了楼门儿,爬到六楼错了又下来,又爬上另外一个门的六楼,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楼上,二老均恨相见甚晚,惺惺相惜。鲁老用左手在画集上给邢老写下:“你是大家,我是小家,邢兄振龄留念”。邢老的夫人幽默地说:“你笔拿反了,字也写反了,应该写你是小家,我是大家”。逗得鲁老哈哈大笑,他没想到邢老的夫人说话这么生动有趣。 三老凑在一起,邢老和鲁老总“欺负”何老,揭何老的短。连鲁老自己都承认,他在《八十染指何君华》一文写道:“我们老开玩笑,多半是拿何老开涮。我和老邢总编出身,反应快,有嘴有心,常常使何老疲于对应。何老呢,我们称之为‘有心无嘴’,什么都心里有数,但嘴跟不上。”这是一段不打自招的文字。 要说起三老的家庭,都是结发夫妻,家中老伴都是开通之人,按北京话讲就是想得开,不计较。有一次,鲁老两口子要回南方住,何老、邢老为他饯行,送行宴三家夫人也出席,开宴前,邢老一本正经地说,:“军功章上有我们的一半,也有她们的一半。我提议,我们给夫人们三鞠躬,表示我们的诚意”。结果三个老头站立一排,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乐得三位老太太合不拢嘴。按鲁老夸张的说法,连脸上的皱纹都笑飞了。 这真是感人的一幕,想一想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还这样相亲相伴相敬。 三老如今还在不断的创作,活跃在丹青的世界。他们那种乐观向上、豁达开朗的精神面貌和生命状态,值得世人尊敬、爱戴和学习。 (作者为《光明日报》社《书摘》杂志编辑部主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