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22日,窝依加依劳夏季牧场,7岁的哈萨克族牧民小孩哈依沙尔和自己的玩伴巴哈江站在自家毡房外羞涩地看着前来的游客 摄影记者/张健 [ 在夏季牧场,每天一大早,哈萨克男性牧民就会赶着羊群上山,中午将羊群赶到山坳溪流边饮水,下午再赶上山继续放牧,女性牧民则会在毡房打理家务 ] 新疆塔城,7月22日,塔尔巴哈台山夏季牧场,7岁的哈伊沙尔站在一匹枣红色的哈萨克牧马旁,他双手握住马鞍边缘,左脚踏住马镫,瞬间他已跃在高他半身的马背上,接着,他就像一只燕子一样,飞快地在他家毡房前兜了一圈。 刚刚幼儿园毕业的哈伊沙尔,是窝依加依劳牧场一名哈萨克族牧民的小儿子。在位于中国和哈萨克斯坦边界线上的塔尔巴哈台山—他祖辈世代夏季放牧的地方度过这个暑假后,哈伊沙尔将回到塔城市开始从未有过的小学生涯。 从塔尔巴哈台山夏季牧场到塔城市中心,有45公里的路程,再向东南60公里,就到了库鲁斯台草原冬季牧场,这也是当地哈萨克牧民一年一度的转场轮牧路线。 如今,这条转场路线有望在哈伊沙尔脚下改道—作别牧民生涯,到更远的地方求学、工作和生活,而传统的哈萨克牧民,也正酝酿着野心勃勃的现代化转型,将他们天然放牧的牛羊肉卖到更远的地方,尽管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爱学校不爱城市 与哈萨克斯坦接壤的塔尔巴哈台山,是塔城市最北面的山脉,海拔2992米,临近雪线,加之冬冷夏热的温带大陆性气候,造就了塔城最肥美的夏季牧场,7月底正是放牧的最好季节。 毡房外,大人们让哈伊沙尔把一头羊绑好,但他并没有完成任务。当他以为已经绑紧放开手时,那头羊突然挣脱了绳套,一溜烟地跑出了危险范围,哈伊沙尔很快引来一阵臭骂。 臭骂可不是玩笑。对于以游牧为生计的哈萨克传统牧民,类似绑羊、杀羊这种最基本的技术活,更多时候意味着生计。 哈伊沙尔家养着700只羊,以及15匹马和15头牛,目前由他的爸爸木拉提放牧照看,而寒暑假之外,哈伊沙尔跟着爷爷山拜住在塔城市区一栋105平方米的三室一厅里,此外,他们在山下还有一个带着平房,约1亩地的院子。 这也构成了时下窝依加依劳牧场哈萨克牧民家庭的生活特征。一般而言,牧民的孩子只有假期才回到牧场,平时跟着爷爷、奶奶或者亲戚住在城里上学,牧场则由父辈照看。 只有在暑假,孩子们才有可能聚在一起。尽管哈伊沙尔放跑了一只羊,但他依然有着这个“马背上的民族”的天赋。就在此前一天,窝依加依劳牧场举行赛马比赛,在有57匹马的竞逐中,哈伊沙尔骑着他的枣红马拿了第二名。 “赢了257元。”哈伊沙尔说。 哈伊沙尔的玩伴,同为哈萨克族的巴合江,目前正在塔城市小学就读四年级。巴合江说,如果要让他在牧场、学校和城市之间做一个喜爱程度的选择,他会首选学校,因为小伙伴多,牧场其次,最后才是城市。 “城市晚上太吵。”巴合江说。 但这已不能阻止这些哈萨克族孩子进城的步伐。轮牧生涯超过40年,今年68岁的山拜略有遗憾地说,他的大孙子过去骑马也很好,但现在已经害怕放羊,不愿意再回到牧场了。 而被问及是否还希望孙子们学成回来重新放牧时,山拜摇摇头说:“放牧太苦了。”窝依加依劳牧场党委书记柳茂林则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说,这也是牧民们的纠结之处,如今在牧场已经很难寻得到35岁以下的牧民了。 牧民的变与不变 建于1957年的窝依加依劳牧场,是塔城市三大国营农牧场之一,相当于两个北京海淀区大的牧场总面积达841平方公里,目前牧场有7个牧业队,2个农业队,全场共有14个民族1201户牧民、4874人。 柳茂林介绍说,目前牧场放牧草场有176万亩,打草场4万亩,此外还有6.29万亩耕地。而与国内一些省份传统牧民已定居放牧不同,在塔城的哈萨克牧民依然维持着轮牧的传统。 同是窝依加依劳牧场的哈萨克牧民叶尔森别克介绍说,每年三四月份,他们开始从库鲁斯台草原冬季牧场转场,然后到春秋牧场放牧2个月,其后去北至塔尔巴哈台山夏季牧场。 在塔尔巴哈台山逗留70天左右,就到了9月,夏季牧场开始飘雪,牧民们收拾起毡房,赶着牛羊下山重新回到春秋牧场,当气温再低一些的时候,他们将再次回到冬牧场。 对于真正的哈萨克牧民,放牧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随时监测可能出现的疾病以及育羔则是牧民们的重中之重。当年春季羊羔出生,到9月,羊羔便可出栏卖掉,卖畜收入就是牧民们的主要收入来源。 在夏季牧场,每天一大早,哈萨克男性牧民就会赶着羊群上山,中午将羊群赶到山坳溪流边饮水,下午再赶上山继续放牧,女性牧民则会在毡房打理家务。 牧民们最关心每年的雨水,“下雨多少关系着草场的繁茂程度。”叶尔森别克说。 但在外放牧要小心恶劣的天气。由于临近雪线,草场天气变化特别快,冰雹之外,若是遇到起雾天,有时候不借助望远镜,未必能找到回家的路。 同样,夏季牧场毡房里的生活也是辛苦的。牧民们的蔬菜以及生活用品都要到三四十公里外的山下补给,在山拜一家毡房的木质地窖里,存放着番茄和土豆,除了肉和面,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果蔬食物。 不过,相比于过去,夏季牧场也有一些新变化。牧民们已由骑马变为骑摩托车放牧,而山拜一家毡房外,则立着一块太阳能电池板,以供晚上照明用,牧民们用的手机也不乏智能手机,他们甚至有自己的微信号。 山拜回忆说,在他放牧的时代,每年转场都很累,不仅要驱赶牛羊下山,而且由于没有车,毡房等辎重都要牛车拉,遇到雨雪天气苦不堪言。“原来转场要半个月,现在机械化了,一天就能到。” 现代化野心 按照目前55元/公斤,每只羊平均18公斤的当地市价,在塔尔巴哈台山放牧的一只羊可卖到1000元左右,以山拜家今年出栏300只羊计算,这将给他们带来30万元的收入,此外,5匹小马和5头小牛还将带来10万元的收入。 而无论是坚持轮牧的哈萨克牧民,或者是窝依加依劳牧场的牧民,他们都无法满意于目前的收入。 “我们现在在天然牧场放牧,吃中草药、喝矿泉水长大的羊,到外面卖的价格和在羊圈里喂饲料长大的羊没太大区别。”柳茂林说。 如果算上维持天然牧场的投入,以及天然放牧羊只的有限性,这样的市场地位更是反差巨大。 塔城市畜牧兽医局党委书记李新红对本报记者表示,塔城市对天然牧场实行的是天然草原生态保护机制,整个夏季牧场的载畜量也只有90万只。 而今年,据柳茂林透露,窝依加依劳牧场将有11万只羊出栏。 而牧场出栏的羊,仍以活畜交易为主。除了满足塔城本地的需求,每年会有羊贩子将收购的活羊贩卖到南疆和田、喀什等地,运到内地的寥寥。 即便运到内地,其销量也有限。“市场上满是商品化圈养的便宜羊肉,天然羊肉没有价格优势。”五合果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胡传德对本报记者说。 “目前牧场苦于没有原产地认证,去年委托企业开始申请,但估计明年或者后年才能下来,这样才会有更多渠道。”李新红说,“没有品牌和认证,再高端的牲畜都只能按照正常的价格卖。” 而让柳茂林感受极为深刻的一件事,是去年他到澳大利亚考察了4个牧场,他发现澳大利亚的博士养羊户住在别墅里,养羊则采取更节省牧民时间的划区轮牧,再开发一个地方土著民族的特色旅游,卖羊更是细到羊胎盘的全产业链销售。 “澳大利亚的牧场没有我们的大,但一家人牲畜收入25万澳元,旅游收入25万澳元,一年50万澳元(约合286万元)就这么来了。”柳茂林说。 而目前,柳茂林表示,牧场已经建成一个小型商品化屠宰场,现在等审批完成就可以开工了。而按照中期规划,牧场最终将有30万亩划区轮牧草场。 此外,观光畜牧业也纳入了牧区考虑范围。“建立羊的动物园,把世界各地在新疆一共8个品种的羊汇聚起来,让游客参观,再建一个哈萨克族民俗馆,还有就是宣传戍边文化和哈萨克牧民的民俗文化。”柳茂林说。 发展的钱从哪里来?柳茂林表示,这需要对外融资、吸引企业进来投资,“当然,需要让企业见到效益才行。” 至于将来谁来放牧的问题,柳茂林表示,全部牧民脱离牧场不是一个现实的事情,只要全产业链发展起来了,牧民和企业见到更好的效益了,依然还是会有人从事畜牧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