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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空间概念是人类认知范畴中的重要成果，也是各种语言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本文从空间概念的类别、位格标记和方位后置词、空间拓扑的表达特点几方面对土家语的空间概念及其特点进行分析，以展示其空间范畴的表述特点。 【作者简介】徐世璇，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100081），高校比较语言学E-研究院（上海200234）。 人类的一切活动都在一定的空间进行，因此空间认知范畴是人类观察认识客观世界的一个重要范畴。空间概念是人类最重要的概念之一，对空间的估测、定位和表述在任何语言中都必不可少。 虽然人类对空间范畴的认知具有普遍性的法则，例如，对空间拓扑的认识就依据方位点、参照物两者，或再加上视点三者之间的关系来确定，从而形成内在参照（Intrinsic FoR[frame of reference]）、相对参照（Relative FoR）、绝对参照（absolute FoR）等主要的拓扑关系类别（Stephen C. Levinson，2004），但由于各个族群在认知和思维方式上的不同，对于认知结果的表达必然有所差异，因此各种语言对空间的估测、定位和表述存在一定的特色，形成各具一格的空间范畴的表述系统。 语言中空间范畴的表述可以使用词汇手段，也可以使用语法手段。本文从语义和语法入手，从空间概念的类别、位格的形式、空间拓扑表达特点三个方面，对土家语空间概念的语法和语义表征进行分析，以期这一个案分析能够对人类空间认知范畴的共性和规律的研究有所增益。 本文所用语料来自于2009、2011年对土家语北部方言他砂话的田野调查。① 一、空间概念的类别 空间概念是对静态空间物体或方位的表述、定位。土家语关于空间范畴的概念依据语义特征和句法特征的区别可以分为处所词和方位词两大类：  两类空间概念词既有共同性质，又各有特性，下面分别讨论。 1.处所名词 处所词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专有名称。由于受汉语汉文化的深刻影响，表处所的专有名词中有很多直接借自汉语的音译词。在语义特征上，处所词表定域处所，有确定的辖域，根据处所的性质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次类：（1）地名处所：吉首市、龙山县、坡脚乡；（2）物名处所：图书馆、物理楼、电影院；（3）部门处所：组织部、文学院、公安厅。 处所词作为名词的一个类别，具有名词的一般性质：在单独使用时没有特定的标记；可以与方位词共同构成方位结构；可以直接进入句子单独充当句子成分。有别于普通名词的特点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1）当处所词中的专有名词在后面加方位名词时，一定要带表限定关系的标志niε55；非专名的处所词与其他名词一样可以直接同方位名词结合，不一定要带限定标记。  2.方位名词 方位词由于在语义类别和句法功能上具有一定的特点而成为名词中的一个小类。在语义特征上，方位词表非定域处所，以某一地点或事物为参照点，其辖域是不确定的，有时十分模糊。根据方位的性质可以分为两个次类：（1）绝对方位词：表示确定不变的方位，如太阳升落的方向、具体语言中用作地标的水流方向：上游、下游，或山峰朝向：山阴、山阳等；（2）相对方位词：表示拓扑系统（topology system）中相对方位概念或关系的名词，如：前面、上面、中间、旁边等。 （1）绝对方位名词 土家语固有词中缺乏表示绝对方位的词，方向的概念通过太阳升落的短语表示，分为两个方向：   虽然两套方向词目前共存并用，但在使用者不同年龄段中的使用倾向和通行区域表明，混合词的使用早于音译词，在老年人和土家语通行的中心区域使用较多，从两套同义的绝对方向词当前在年龄段中的使用状况看，音译词存在着逐渐取代混合词的趋势。 当绝对方位词作为参照点对空间方位进行估测、定位和表述时，由于所指向的方位是客观确定的，不会受其他因素影响发生变化，具有绝对性，是空间认知范畴中绝对参照框架的表现形式（Bill Palmer2002）。例如：  上述例句所表示的方位无论观察的视点如何变换位置，吉首大学在吉首的南边，操场在体育馆东边是固定不变的，作为参照物的“吉首大学”、“操场”与参照点“吉首市”、“体育馆”之间的方位是绝对关系。 （2）相对方位名词 相对方位名词是表示相对概念或方位关系的拓扑方位词，它与实际的距离没有确定的关系，依靠参照物定位，根据参照物测定方向。如“上”、“下”、“前”、“后”、“左”、“右”、“里”、“外”等。这些词既可以单独表示方位，也可以同其他名词相结合共同组成方位结构表示以名词所表物体作为参照物的方位。土家语的方位名词及其所构成的方位结构如下：   方位名词和方位结构同处所词一样，句法功能可以充当句子中的多种成分，例如：  拓扑方位词与绝对方位词的一个重要区别在于，在对事物的方位进行估测和定位时，空间拓扑方位词表述的是相对关系，而不是绝对关系。例如：  上述例句中的参照对象和参照点之间的空间关系都具有不确定性，“对面”、“左边”、“前面”、“后面”都是相对而言的，而不是绝对的定指。进一步分析，这四个例句也有区别，前两个例句没有外在的视点，只存在参照物和参照点两者之间的关系；而后两个例句则不然，除了句子中出现的参照物和参照点之外，两者之间的关系还同视点有关，如例句③，当视点在小猫这边时，小猫在桌子的前面，而当视点在桌子一边时，小猫就在桌子的后面了。例句④亦然。 可见，表示空间的拓扑方位词既可以用于不需要视点的内在参照框架，也可以用作有外在视点的相对参照框架（Bill Palmer 2002），也就是说，在表述空间拓扑关系时，参照物和参照点之外有、或者没有视点存在，在土家语中不通过语言手段显示。土家语用一套拓扑方位词表示认知范畴中的内在参照和相对参照两种框架，区别于绝对方位词所表示的绝对参照框架。 综上所述，土家语对于空间范畴的认知和反映主要通过处所名词和方位名词表现，作为空间概念的反映形式，两类词既有共性又有区别，从形式、类别和句法、语义特征等方面总结如下：  二、位格标记和方位后置词 一般来说，语言的句子中往往都存在着依据体词和谓词之间的句法语义关系而形成的底层结构的固定概念，亦即深层的格关系。这种关系在不同的语言中通过屈折变化、词汇变化、虚词、语序等不同的表层形式来表现。（Charles. J. Filmore 1968）土家语的名词和代词没有形态变化，根据分析语的结构特点和整体系统，深层的位格关系由方位后置词表示。 方位后置词是附着在名词后面、以所附事物为方位参照点表示方向或关系位置的形式。土家语中的方位后置词有以下几个：  方位后置词与方位名词既有密切联系，又有很大差异。  从句子的表层结构看，方位后置词与方位名词一样，也是在表示参照点的名词之后与其组成方位短语，前面不需前置词。但是作为一个独立的词和词类，方位后置词又具有自己的特点，分别表现在构词、语义和句法关系几方面： 1.方位后置词在词形上同方位名词不完全一致，方位后置词都是单音节形式，是相应的方位名词的简略形式。 2.在语义范围上比相应的方位名词更为宽泛，所表示的方位概念更广，因此有些后置词同方位名词构成一对多的关系，一个后置词包含两个方位名词表示的语义和适用的语境：    3.后置词最大的特点是句法功能上的依附性，即不能独立运用，不单独进入句子充当任何成分。因此，在同其他名词组合表示某一具体方位时，方位后置词的语法关系和语法地位同方位名词是不一样的，方位名词与相组合的名词是偏正关系，它前面的名词是它的限定成分，因此它前面可以是名词或者词组，可以加表示限定关系的标记niε55；后置词则只能依附在名词之后，中间不能加进其他成分，例如：  方位名词在用于上述情况时，即：相组合的处所词后面带有其他成分时，都不能同方位后置词替换，显示出它们在结合关系和句法功能等语法性质上的区别：  可见，方位后置词虽然同样表示空间概念，但与方位名词在语法性质和功能上有很大区别。土家语的方位后置词数量少，系统简单，功能有限，因此在空间概念的表达中只能起辅助的作用。 三、空间拓扑的表达特点 土家语空间拓扑的表达特点可以从方位词的语义内涵、空间维度识解等方面进行观察和分析。 1.方位词的语义内涵 土家语方位词的语义内涵是不均衡的，不同的方位词之间所表示的空间范围大小有着很大的差异，有的涵盖面很广，有的所指范围局限性很大，有的语义内涵相互交叉，有的语义相似但区分精细。下面举例分析。  水平支撑，如：      篱笆在房子周围，菜园在房子附近，狗在房子旁边，猫在房子近旁。 句中几个近义方位词十分清楚细致地表述了猫、狗、菜园、篱笆分别同作为参照物的房子由近而远的位置。 上述方位词语义内涵的蕴含或近义关系可以通过下表图解，表中双线之上的两组，每组中的两个方位词语义上都有蕴含关系；双线之下的三组是四个语义有细微区别的近义词：  2.空间维度认知与表达 空间概念的认知与表达还存在维度的差异。表示空间概念的两类词——处所词和方位词分别表示不同的空间维度，处所词不显示维度，代表零维空间；方位词根据所涉及的向度分别表示一维空间、二维空间和三维空间。  土家语空间概念在维度的表现上有两点值得关注。 （1）处所词的维度表示 处所词表示空间范畴中的一个点而不显示维度，如果要表示零维之外的维度空间必须带上方位词，例如：  前两句分别在专有名称和物名处所词后面加了表一维空间的方位词“东边”、“左边”，指出了所述位置的方向。最后一句“吉首大学”后面带的是一个表示三维空间的方位词“里面”，因此不再是表示“吉首大学”这个地点，而是吉首大学的校园。 三维空间方位词的运用受一定语义条件的限制，并不是可用于所有的处所词，空间范围较大并且没有具体明显边界物的处所不能加表三维空间的方位词，如：  （2）不同维度方位词的共现 有时候表示不同空间维度的方位词可以在同一语境中共现，或者句子中表示的空间维度不一定同理论上的空间维度相符，例如下面的句子既可以用二维空间方位词“上”，也可以用三维空间方位词“里”：  从理论上说，“打谷场”是二维实体，“书架”和“汽车”是三维实体。可是人们对这些物体的空间维度有不同于理性认知的识解习惯，因此产生了两种不同维度方位词的共现。例句⑤中的“打谷场”虽然是二维实体，但由于人们所关注所接触的、地面经过修整的打谷场同邻近的相关辖域——打谷场外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凸显了对打谷场内外的联系，从而强化了“里”“外”的三维识解。例⑥、例⑦中的“书架”和“汽车”尽管是三维的，但人们使用与接触更多的是“车”和“架”的支撑平面，因此习惯上将其识解为二维空间。 以上只是从语义和语法两方面对土家语空间范畴表达系统的有关问题进行了讨论。涉及空间范畴的其他问题，如空间位移、空间指示等，限于篇幅另文讨论。 注释： ①本文的母语合作者为：鲁邦珠，男，82岁；鲁承齐，男，56岁：胡三妹，女，55岁；鲁顺花，女，29岁。作者谨向他们的热情协助表示衷心的感谢！本文在写作过程中曾得到中国人民大学瞿霭堂教授的指教，在此一并致以诚挚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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