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她和新郎冯大潮分手之后,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他和他的“夸父号”军舰。可是,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夸父号”军舰全体官兵与军舰共存亡,一同沉入江底! 夏看梅心痛欲裂,曾发疯似地沿着长江上游去寻找。她找到了军舰沉没的江面,却没有找到自己的新郎。她怀抱着那个红木海军锚,呆呆地坐在江边。一位打鱼的老人见了,关心地问她:“你……是不是来找军舰的?”夏看梅一惊,忙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是呀,是呀!你、你知道吗?那艘军舰呢?舰上的人呢?还、还有那个冯大潮呢?他、他们都在哪里呀?” “唉!”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呀,全都没啦。”老人的眼里突然闪出坚毅的光芒,“不过,他们全都是好样的!”据老人说,“夸父号”军舰在航行途中,被日本的飞机发现了。日机组成一个“品”字行的方队,直扑军舰所在的水域。舰上的官兵们奋起迎敌,用机槍打,用“三七”炮轰,打下了一架架敌机。后来,日军出动了航空母舰上的所有飞机,轮番向军舰扔燃烧弹,江面顿时成了一片火海。舰上的弹药打尽了,军舰缓缓沉入了江底…… 夏看梅听得泪水盈盈,忙问:“人呢?军舰上的人呢?” 老人含着热泪说:“没有看见一个人,也没有发现一具尸体。我当时躲在岸上,亲眼看见一个浑身熏得漆黑的水兵,把甲板上的尸体一具具背进了舱室……” “那……那个漆黑的水兵,一定是他——我的丈夫冯大潮!”夏看梅两眼定定地盯着江面,喃喃地说着…… 夏看梅一直守望着那个海军水兵,这种守望竟花掉了她一生的光陰。 六50年前的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春末夏初的一个陽光明媚的上午,一个由豪华轿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夏看梅老太太的门前。人们发现,老太太的门口有个奇特的现象,树上拴着一根绳子,绳子上绑着五颜六色的布条子。布条子被风吹得呼啦啦飘动,就像当年军舰上挂着的彩旗。来的这些干部,不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带头的镇长只是笑了笑,走进门就喊:“老婆婆,恭喜你啦!” 夏看梅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在补衣服,她扶起老花镜,不解地说:“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恭喜的呀?” 镇长一脸喜气地说:“从今天起,你享受政府津贴啦。” 夏看梅老太太说:“钱,我女儿、女婿都有,我不缺钱花。” 镇长又说:“老太太,我今天通知你一件事,当年你的丈夫,也就是‘夸父号’军舰上的那个水兵冯大潮,政府已追认他为英烈了,你也将享受烈士家属的待遇。”镇长说着,把身后省里、地区和县里来的领导,一一介绍给老太太,听得老太太记都记不清。 一位省里来的干部走上前说:“老婆婆,你是我们全省人民的骄傲,我们今天来,是要请你一家人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典礼。” 夏看梅老太太带着那女儿、女婿、外孙,在干部们的陪同下,离开镇里的时候,镇里家家户户的大门前都自发地挂满了一条条蓝绸带。 夏看梅老太太带着那个红木海军锚,在干部们的陪同下,来到长江边的一个简易码头,江岸上高高地飘荡着一个个大气球,气球上悬挂着一幅幅大标语,蔚为壮观。显然,这里即将举行一个盛大的典礼。 干部们陪着老太太一家人来到当年夏看梅和水兵住过的那个小镇,找了一座星级宾馆,要安排老太太住下。可老太太却怎么也不肯,在女儿冯彩的搀扶下,她一步步走呀走呀,她要去寻找50年前住过的那家小旅店。可是,时过境迁,那家小旅店所在的地方,10年前就已开发成住宅小区了。 “变了,什么都变了!”老太太只好在宾馆住下来。 晚上,夏看梅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思潮翻滚,50年前的往事,历历如在眼前。想着想着,她老眼含着泪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冯彩打开房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七满头银发的老者盯着那个红木海军锚 那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问道:“请问夏看梅太太是住这里吗?” “是呀,她已经睡了。”冯彩问道,“你是……” “啊,对不起,打扰了。”老人说,“请转告她,我明天再来看她。”老人又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夏看梅就起来了,把自己梳洗得整整齐齐。大约7点多钟,昨晚来拜访的那位老人又来了。他一步步走到夏看梅面前,声音颤抖着说:“你……你就是冯大哥的新娘?” 夏看梅大吃一惊,愣愣地望着这位老人:“你……你是……” 那老人说:“认不出来了?我……我就是‘夸父号’军舰上的那个信号兵呀!那天,就是我为你们挂的彩旗呀!” “是……是你?记得,记得!”夏看梅激动不已,50年前的那个春夜,长江边上的那家小旅店,飘扬在军舰上的小旗……仿佛如在眼前。好一会,她才问道,“你……你从哪儿来?” “从海的那边来。”那位老人说,50年前的那一天,他受伤昏迷,被江水卷走了,是江边的乡亲们把他救起来的。1949年去了台湾—— “去了台湾?”夏看梅一听,急不可待地问道:“那……冯大潮呢?我……我的新郎呢?” 那位老人也激动起来,说:“冯大哥他……他……” 正在这时,省地县的领导一起来了,请夏看梅去江边参加打捞“夸父号”军舰的典礼。夏看梅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中式褂子,带着那个红木海军锚,被领导们前呼后拥地扶上了轿车,一溜儿开到了江边。此时,江面上早已停泊着好几条海军打捞舰船,那些穿着潜水服、戴着头盔的海军潜水员,不停地下到水里忙碌着。夏看梅凝视着涛涛的江水,又情不自禁地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这时候,一辆豪华的小轿车突然开到夏看梅的身边,只见刚刚拜访过夏看梅的那位信号兵,从车上搀扶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缓步走下车来。老者一步步朝夏看梅走去,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双手捧着的那个红木海军锚。夏看梅见老者这般神态,也吃惊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足足有好几分钟。 “是你!真的是你!”老者喃喃地说,“我认识这个海军锚!” “你……你是……”夏看梅睁大着眼睛,突然感到眼前模糊起来。 那个信号兵在一旁对夏看梅说:“老嫂子,这就是我们的董事长、你的丈夫冯大潮呀!他是特意来看望嫂子你的呀!” “你……不是……”夏看梅怎么敢相信呢?因为50年前她就得到消息,“夸父号”军舰和全舰官兵都沉入江底了,无一生还;而且政府还刚刚追认冯大潮为英烈,怎么可能……她愣了好一会,突然想起了红木板上刻着的那两句诗…… 八我就是你的丈夫冯大潮 50年的世事沧桑,再亲的人也难以辨认。夏看梅猛然想起了刻在红木背面的那两句诗,便念道:“何时再相见……” “春天来看梅!”老者紧接着念出了下一句,说:“看梅,我今天看梅来了!” “真……真的是你!我……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夏看梅说着,头一昏,就要倒下去。 那位老者——我们的主人公冯大潮一把把她抱住,满含泪花地说:“是真的,我就是你的丈夫冯大潮!50年啊,人变了,但那个红木海军锚我们都认得、记得——永远永远地记在心里!” “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冯大潮说,他们那次与日本的飞机激战,全舰的官兵和他们心爱的军舰全都沉入江底,只有他和小个子信号兵负伤后随波漂流,被人救起。1949年两人去了台湾,后来他们弃军从商,办了公司。在台湾的漫长岁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的新娘。这次,他应有关部门的邀请,回到了50年前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参加打捞“夸父号”军舰的典礼,也是来寻找日日思念的新娘。 夏看梅喜极而泣,连忙拉过冯彩,说:“你看你看,这是你的女儿,还有你的姑爷、外孙……” “爸爸!”“外公!”孩子们亲切地呼唤着。 冯大潮激动万分,想不到自己还有个女儿如今都50岁了,外孙也已长大成人。漫长的岁月啊,一家人竟相聚在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他激动地抱着自己的亲人,大声喊道:“这真是苍天有眼啊!” 一家人久别重逢,正在欢聚之际,岸上的人群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声。两人向江面望去,只见那艘在江底沉睡了50年的轻型巡洋舰,缓缓地浮出了水面,欢呼声和雷鸣般的掌声再度响起。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夏看梅和冯彩把香烛插在江边,把那个红木海军锚摆在地上,冯大潮和夏看梅并排站着,后面跟着他们的子孙,一家人朝长江跪了下来,向那艘英雄的军舰和为国尽忠的海军官兵们致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