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滨城外有一棵几百年树龄的绛紫树,主干笔直,一人难以合抱。绛紫树材质硬实,并且有药性,虫蚁不蠹,是极佳的棺材用料。这棵树正好够打一口棺材,然而它却同时被两个人看上了,他们就是滦滨城里开客店的郭德进和开酒坊的孙义恩。他们都已年迈体衰,都想用这棵绛紫树给自己打一口棺材。 既然是这两个人想争,那滦滨城就再不会有第三个人敢开口说想要这棵树了。这郭德进和孙义恩都是滦滨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 这天,郭德进带领几个儿子和伙计去砍树,孙义恩闻讯后,也带领人马匆匆赶了过去。两拨人几乎同时赶到绛紫树下,都拿着家伙,气势汹汹。这时,郭德进走到孙义恩跟前,说道:“孙义恩,这棵树我早就看上了,你来凑啥热闹?” 孙义恩听了,不屑地冷笑一声,说:“你看上就是你的了吗?那你咋不看上紫禁城呢?” 两人争执不下,大概两人也不想闹出血光之灾,孙义恩先让了一步:“郭德进,要不这样,咱俩也甭说谁先看上这棵树了,咱让王福秉用这棵树打口棺材,费用咱俩平摊,谁先死棺材归谁!” 郭德进当即答应。 说到王福秉,就牵扯到了郭孙二人当年的恩恩怨怨。 三十四年前,王福秉刚刚三岁,他的父亲王有财病死了。郭孙二人当时还都不富裕,但都与王有财有交情,常常拿出钱粮接济王福秉和他的母亲。那时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可后来他们为了发展各自的生意,在争城东的一间铺面时大打出手,从此落下积怨。 王福秉现在已经是滦滨城棺材铺的老板了,他一直不忘当年郭孙二人对他们母子的救济之恩,逢年过节就去给郭孙二人磕头送礼。虽然郭孙二人互相之间如仇人一般,可王福秉却把两人都视若生父。所以当王福秉知道了他们二人的想法,他只得应允。 王福秉砍了树后把木材运回了棺材铺。用这绛紫木打一口上好讲究的棺材耗时耗工,紧赶着做也得一年半载的,人们都以为王福秉会放下手头的其他活儿,专心为两位恩人制作这口绛紫木棺材,可没想到几天后,王福秉竟然又从外地运来了一批柏木,一边做绛紫木棺材,一边做柏木棺材。 郭德进和孙义恩都有点儿不高兴,差人去问。一问才知道,这柏木棺材原来是京城的一位官老爷吩咐王福秉打的,王福秉不敢怠慢。 慢工出细活儿,花了一年时间,两口棺材终于制作完成。郭德进、孙义恩都经常往王福秉的棺材铺那儿溜达,去看那口绛紫木棺材,爱惜地抚摸,有时甚至还会躺到里面去感受一下,两人都祈求上天能让自己得到那口棺材。 岁月不饶人,郭孙二人的身体状况都越来越差。尽管嘱咐家人不要声张,可孙义恩病重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郭德进本来没什么要紧的大病,可一听说孙义恩病得很重,郭德进竟然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在床,眼看就要不行了。 几个儿子都在床前,郭德进嘱咐道:“我死之后,你们千万不要声张,一定要先去王福秉的棺材铺把棺材抬回来,然后再哭,记住,见了棺材再落泪!如果不能躺在那绛紫木的棺板上,我死得不甘心啊!”儿子们含泪点头,说记下了。 郭德进是在半夜里咽气的,几个儿子听从父亲的遗嘱,在半夜里就悄声地赶去了王福秉的棺材铺。刚到棺材铺的门口,他们傻眼了,孙义恩的几个儿子也赶来了,难道孙义恩也咽气了? 他们上前一问,果然是。 不过两伙人都说自己的父亲是先死的,两方都不让步,说着就动起手来。 这时只听王福秉一声大喝:“都住手!两位老人都用绛紫木棺材!” 王福秉的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王福秉看了看郭孙二人的这几个儿子,领着他们来到存放棺木的库房。 人们进门一看,竟发现库房里存放着两口一模一样的大红漆棺材! 人们围着这两口棺材绕了好几圈,也没发现它们有什么不同,可那棵绛紫树只够打一口棺材啊,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哪口棺材是绛紫木的?”人们纷纷问王福秉。 王福秉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都是。虽然那些木料只够打一口棺材,但我把两位老人的遗愿都满足了!郭叔不是要躺在绛紫木棺板上吗?”王福秉指指左手边的棺材,继续说,“他老人家的这口棺材的底板就是用绛紫木打的。” 王福秉顿了顿,指指右手边的棺材,又说:“孙叔说要绛紫木棺盖盖在他身上,他老人家的这口棺材的棺盖就是用绛紫木打的。” “那其他部分呢?”人们惊讶地问。 “其他部分,是用柏木打的。”王福秉说。 看着人们惊愕的表情,王福秉神情凝重地说:“当年郭叔和孙叔都像父亲一样待我,这种恩情,我永远也报答不完!你们为老人准备棺木是尽孝,我又何尝不想也尽一份孝心呢!我运来的柏木,并不是什么京城官员的,而是给两位老人用的。两口棺木打成后,我就藏起了一口。我之所以这样做,其一,两位老人的棺木都有我献出的一部分木材,这算是我的一份孝心;其二,这样做既让两位老人的遗愿都得到满足了,也让你们不必再争了。两位老人都如我的父亲一般,我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方受伤害,可他们却争了半辈子,你们不会懂我心里多难受!我是真的不想看到我的兄弟们再争得头破血流了!” 郭德进、孙义恩的儿子们听了王福秉的这番话,都眼圈红红的。他们拍拍王福秉的肩膀,将各自父亲的棺材抬回了家。 从这以后,郭德进、孙义恩的后代们相处得都很和睦,再没起过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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