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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光复前国民党对台胞的宣传及其缺失 ——以中央电台对台广播为例 一 引言 日本自明治维新后，“不甘处岛国之境”，形成以战争手段侵略和吞并中国、朝鲜等周边大陆国家以图扩张的大陆政策。1894至1895年的甲午战争是日本对该政策的初步实施。因其失败，清廷被迫割让台湾、澎湖，使其成为日本殖民地。如果说丢失台湾是没落清王朝的腐败所致，那么不久后，取而代之的中华民国政府则给人以另一番感觉。尽管国民政府仍存在种种劣根性，不可否认的是其在外交政策和作为上较之清廷的积极与睿智，体现之一就是在收复台湾方面的努力。珍珠港事件爆发后，国民党当局发表对日宣战文，将中日之间所订条约全部废止，将对日清算追溯到甲午战争，使台湾地位等同于东北四省和后来的沦陷区。1943年，借开罗会议之机，蒋介石促使美英两国支持中国在战后收回台湾。中国人民用坚持抗战的鲜血和卓越贡献换来英美对中国的重视，而国民政府通过外交努力，使台湾在战后的归属有了国际法的保障。i从这些举措看，台湾光复前，在收复台湾的外交策略上国民党当局似乎无可厚非，而在接收作为方面其表现也差强人意。这方面的研究已有不少，ii但国民党对台宣传情况及其得失是一个研究不很充分的薄弱点iii。本文为此项不足而作，从中央电台对台广播入手，考察在对台胞宣传方面，国民党所为如何？其中缺失又在何处？ 二 收复台湾立场的确定 对于日本的侵略野心，早在孙中山时期就有清楚认识。据蒋介石介绍，“恢复高（高丽，即朝鲜）台（台湾），巩固中华”就是孙中山生前定下的基本对策。iv民国以降，国民党军政要员不乏具有鲜明民族主义情结者，反对包括日本在内的列强侵略中国的言论多有发表。但在孙中山时代和民国初期，在收复台湾的力量不具备的情况下，需要借用国外力量来解决国内问题，不宜本末倒置。加上有《马关条约》的束缚，1930年代以前，尚无对于收复台湾的官方表态。但，至迟在日本侵略东三省后，蒋介石就开始认真考虑收回台湾问题，曾定下于1942年中秋节“恢复东三省，解放朝鲜，收回台湾、琉球”的目标。v1934年4月，蒋介石公开表态：“不仅是东四省的失地我们要收复，而且朝鲜、台湾、琉球……这些地方都是我们旧有领土，一尺一寸都要由我们手里收回”vi。由于当时中日之间尚未进入全面对抗阶段，两国国力悬殊，国民政府面临内忧外患，蒋介石的表态仅被当作减缓抗日派所施加的压力之举，未上升为国策。 卢沟桥事变后，随着中日之间进入全面对抗状态，收复台湾等失地成为国民政府公开宣讲的目标，复台立场逐渐确定。1938年4月1日，蒋介石在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讲道：“台湾是我们中国的领土，在地势上说，（朝鲜、台湾）都是我们中国安危存亡所关的生命线……为要达成我们国民革命……必须针对日本积极侵略的阴谋，以解放高丽（朝鲜）、台湾的人民为我们的职志。”vii太平洋战争的发生，给国民党政府带来更多胜利的希望，于是由“自卫”状态进入“宣战”状态。并昭告中外，所有条约、协定、合同涉及中日间之关系者，一律废止，viii否定了《马关条约》和日本占领台湾的合法性。1942年4月，国民党在陪都重庆掀起一场运动，孙科、陈立夫、冯玉祥等军政要人纷纷行动，或举行演说，或撰写文章表达对台湾的收复立场。《新华日报》、《中央日报》、《大公报》等纷纷出版“台湾光复专刊”，呼吁台湾同胞精诚团结、为收复台湾而努力。11月3日，外交部长宋子文在记者会上，进一步阐明战后恢复领土以甲午战前状态为目标，中国应收回东北四省、台湾及琉球，朝鲜必须独立。ix在国民党的执政理念中，收复台湾的立场被完全确立。 正因为这一立场的存在，在1943年的开罗会议中，中方才明确提出对台湾的主权恢复诉求，并对英方修正案含糊其辞的说法进行有力反驳，最终促成台湾于战后应归还中国之事获得国际认同和国际法的肯定。1943年11月22-26日，中国、美国、英国三国政府首脑在开罗举行会谈。《开罗宣言》经斯大林同意后，于1943年12月1日公布于世。宣言声明：对日作战的目的在于制止并惩罚日本侵略；剥夺日本自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后在太平洋地区所夺得或占领之一切岛屿；日本攫取的中国的领土，如满洲（中国东北）、台湾、澎湖列岛等归还中国；在相当期间，使朝鲜自由独立。x 三 抗战后期国民党对台广播的加强 在台湾问题日益凸显、收复台湾的立场越来越鲜明之际，国民党开始加强对台宣传，其中重要一项就是利用广播的宣传。“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无线广播电台”于1928年8月在南京始建，简称“中央广播电台”。建立之初，功率仅500瓦特，每日播音两个小时，以后逐步增至5个半小时，且采取分割播音办法，每日波音数次，听众限于电波所及的东南各省。这时，节目多为传递官方消息、贯彻政令方面的内容，没有专门的对台广播。随着抗战的推进和宣传抗战必要性的提高，中央电台在被迫迁移与变革的曲折历程中，呈发展之势。1943年前后，国民党拥有广播电台大小共计14座，合计电力145930瓦特。xi这样的规模和功率，在战事频仍、经费拮据的情况下，依中国当时实力，已属不易。且国民党多次将增设电台、加强电力列入计划，虽因经费浩大，器材不易输入，未达预定计划的十分之一，却也显示了对此项工作的重视。xii抗战后期，广播节目趋于多样化，对台广播成为常设节目。 自1943年4月起，国民党中央宣传部聘用在大陆参加抗战的台湾人柯台山xiii每周在中央电台用台语对台湾广播一次，由该部对敌宣传委员会成员提供广播稿。对台广播时间原规定为每周五下午九时。xiv不过，从一些广播稿所标示时间看，实际播送时间并未按此规定执行。如1943年11月3日、1944年11月24日的对台广播是下午五时半进行的。xv日期也比较随机，周几都有，并非都是周五。且未按每周都播的规定，经常有重大事件发生时，便以速件、最速件呈报，核准即播。对台广播的内容大致有以下几项： 1、对日本压迫台胞事实的揭露 对日本压榨、压迫台胞事实的揭露是对台广播的一项重要内容，如1943年1月2日，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对敌宣传委员会根据密报摘录日本压迫事实，并附密报原件，作为广播主稿素材使用，指示“多多宣传（不怕重复）”。xvi从密报内容判断，xvii该密报书于1942年。文中对日本侵华以来，特别是太平洋战争以来，日本对台湾变本加厉的政治压迫、经济剥削、军事奴役和宗教麻醉四个方面的压迫事实进行揭露，内容详尽。其中介绍了1942年日本在台实行的“台湾特别志愿兵”制度的情况，指出这是日本为进一步加强“以台制台”的军事法西斯手段和准备后备兵员的需要。密报提到，1942年2月中旬的台湾《日日新报》报道，自该制度实施以来，至1942年2月15日，志愿兵就达2万余人，写血书表志愿决心者约占四分之一。密报称，实际上志愿兵并非真的志愿，而是被迫的。且由于服兵役年龄只有17岁的下限，而无上限，一些年迈老人也随时有被迫书写血制志愿书的可能，并以台南州某市七十老翁兒于天被征作军事通译为例，进行揭露。xviii 1943年5月12日的广播稿《日本帝国主义怎样剥削台湾同胞》，以若干具体实例说明日本对台胞的剥削。例如，当时台胞每年生产额已达12亿元，按全台600万人口来分，每人平均可得200元，实际每人每年仅得50元。指出，日本对待殖民地人民，“是开始剥夺他们的财产（要钱），继而奴隶他们（要人力），再继而消灭他们（要命）。呼吁台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打倒日本帝国主义。xix 2、日本的困境与内在矛盾 一些广播稿揭示了日本的困境和内在矛盾，说明日本的失败是必然结果，以鼓舞士气民心。 1943年5月21日的对台广播稿《日寇<国家总动员计划>的礁石》，指出日本于昭和十八年提出七项动员计划，重点在增加生产力与将生产力“战力化”，即一方面是物资与人力动员，一方面是钱力与运输力的动员。但实际上该计划行不通，如物力动员方面，日本的铁远远无法满足需要。全日本本土只有5600万顿的藏量，占世界0.31%。战前主要靠从中国、印度与英国输入，日本自身产额仅占需求量的三十分之一。战争中，对铁需求日增，而运输力不足，即便能从占领地掠得，亦难以运达。通过分析，得出结论：“日寇各种动员计划本身不可克服的弱点，将把其整个‘国家总动员计划’搁在礁石上”。xx 1943年5月7日的广播稿《日寇当前的难题》则指出，日寇当前最大问题是经济问题，运输力不足是其中的致命伤。只要盟国加强海洋潜艇战，并轰炸日本本土，破坏其军需生产，其失败就不远了。xxi 1943年8月13日广播稿《日寇战争思想的分析》，分析日本战争思想，指出日寇作战目的不仅在吞并东亚，还在征服世界；日寇不会主动中途停止战争；日本战争思想是一贯的，要得到远东和平，就要对其战争思想进行彻底改造。该广播稿还对战后处置问题进行了思考，提出要在战后合理处理日本的问题，防止其发动次一战争，以免“赢得战争而输给和平”。并进而指出废除日本天皇制度，以根绝日本的穷兵黩武战争思想，才是追本清源的办法。xxii 1943年6月21日广播稿《日寇思想战的失败》指出，日寇思想战失败表现在两方面：其一，在华日军战斗意志的日益低落；其二，日本始终无法抑制倭军民的战斗意志，无法收揽倭民心。xxiii 1943年10月22日广播稿《日寇的台湾殖民政策及其内在的矛盾》，指出抗日战争加深了日本在台湾殖民政策的内在矛盾，日本帝国主义会在不久的将来退出台湾。xxiv 3、胜利曙光的展现 发表战讯、分析战局，展示胜利曙光是1943年以后国民党中央电台对台广播中最常见的，也是份量最多的部分。如通报3月初我远征军在缅北的重大胜利，通报日寇在我沿海交通已被断绝，并说明这些进展的意义。xxv 此时的对台广播充分发挥了作为宣传工具的鼓舞人心的作用，将战况发展或具体事件背后的意义和一些军事家乐观的观察和推测也都加以说明。如，1944年3月3日对台广播稿：《盟国海军袭击马里亚纳的意义》，介绍了上个月美国军事进程的重大意义。指出，美国在很短时间里，在有一定距离的不同地点取得几场大的胜利，证明出令人吃惊的军事实力。据推测，袭击马里亚纳的航母就有10艘，主力舰8艘。xxvi又如1945年8月9日广播了一些剪报内容，介绍了6日在广岛投下的原子弹对日所造成的破坏和伤亡情况。并称军事观察家相信，盟国在考虑对日发出新的促降公告，否则将以原子弹力量使其消灭。xxvii 对于战争重大突破的消息发布及评论，也是一项重要内容。如1945年8月7日的对台广播，对中英美合攻日本进行了评论。指出，中英美三国对日公告发表之后，英美两国将以全力对日作战的声明也随后发表。“中英美三国已密切联系，动员所有力量来合攻敌寇了”，盟军解决了德国，移师东来，“绝对有把握赢得胜利”。xxviii 4、台胞抗战的重要性 国民党面向台湾的广播也有对台胞抗战重要性的肯定和褒扬。 1943年8月31日中央宣传部对敌宣传委员会发文（对字第327号）《太平洋战事与台湾》，指出台湾位于太平洋重要战略地位，“台湾既然是位置于太平洋中之一重要战略地点，故太平洋所发出的一波一浪都足以波动及台湾。固此我台湾同胞对于太平洋的任何事变之发生，都应有负有直接间接的责任。”xxix希望台胞认清其重要性，若有盟军登陆之日，应争先援助。 1944年3月14日的对台广播稿《太平洋战争的现势》，则指出美国在太平洋战场取得优势，日本要扭转战局，惟有依靠海军孤注一掷，但显然他们缺乏这样做的勇气。“日本侵略主义的崩溃就在我们的面前。台湾的同胞们，你们应该注视太平洋战局的进展，准备内应，消灭日寇，这是当前我台湾同胞应有的准备和使命。”xxx 1944年7月22日的对台广播稿《盟军对敌（倭）国包围战的开始》，分析战局，指出“中太平洋战争的顺利及其积极的发展迟早就会达到台湾本土，台湾同胞应认识台湾这次在日寇利用为南进的据点，积极武装后成为盟国海空军所注目的一个重要攻击地点，进攻日寇本土必以台湾为先”。xxxi呼吁台胞及时醒悟，参加祖国的抗日，与盟国联合起来，打击日本。 [NextPage] 四 宣传缺失之我见 对台广播关于胜利讯息的播报，关于日本侵略政策即将坍台的分析，关于世界有利局势的展示，无疑都具有鼓舞士气民心的作用，对渴望回归的台胞带来莫大安慰。广播中关于祖国和盟国战讯的传达，使台胞更清楚地掌握祖国抗战动态，以作出配合。如1945年2月8日，广播介绍了战局战况，指出：盟军即将迫近日本本土，呼吁“请准备吧！准备响应盟军将来的进攻，准备奋勇杀敌报国，清算五十年的血债吧！”xxxii其中亦充满祖国对台胞的关切表达和激情呼唤，如1944年7月7日广播云：“台湾的同胞们：你们在日寇的压迫下过着痛苦的生活已经长年累月，祖国的父老们无时不在关怀你们”，xxxiii又如1943年11月3日广播云：“祖国每一个同胞都在怀念你们，希望大家从速反省，大家团结起来，打击日军，恢复我们的失地与自由。”xxxiv这些关切之语及呼唤之声对台胞民心有一定召唤作用。这些是广播所体现的对台宣传之“得”。 好处显而易见，不过，笔者想从光复前的对台广播重点谈一下国民党宣传之“失”究竟在何处，揭示对台接收“软件”准备的不足之处。从国民党中央电台对台广播内容所反映出的对台宣传缺失主要有以下几点： 1、 缺乏祖国意识和历史认同感的强化 日本统治台湾的政策大致分三个时期：从1895年至一战，日本倾向于暴力镇压，台湾民众的反抗形式多为武装斗争；一战后，日本以台湾为基地，推行“南图北进”，以怀柔手段对待台湾民众；二战开始后，日本在台实行“皇民化运动”的同化政策，台湾民众或反战或到大陆组织团体参加抗战。xxxv台湾光复前的几年，日本殖民者除在政治上实施总督专制、经济上掌握台湾金融命脉和工农业之外，更为重要的变化是，越发倾向于文化和教育上的同化与灌输。加上台湾被日本统治年代已比较久远，不可否认，部分中青年台胞对祖国的认同感越来越淡漠，有些人甚至已经认为自己是日本人。1942年1月初，日军占领马尼拉，当时台湾第一大报《台湾日日新报》以大量篇幅报导了这场胜利。5日，报称数以万计的青年学生在台北、台中、嘉义等地挥舞着日本国旗，高唱日本歌曲，高呼“万岁”。xxxvi甚至到光复已五年之久时，国民党中央还在会议中指出：台胞年在45岁以上或尚在小学、初中学习的青少年学生对祖国尚有相当怀念或了解，至20至35岁的青壮年因对祖国无从认识，且受日本教育的误导，对日本有下意识的依恋。xxxvii 不但台湾有不少人已缺乏对祖国大陆的认同感，当时大陆也有民众认为台湾是“外国”。台湾义勇队在大陆活动时，就遇到被一些大陆台胞看作是“外国人”的误会。xxxviii尽管国民党当局在重要场合一向严正表示台湾属于中国，应在战后归还中国，却忽略了利用国家机器和党机器对民众的日常舆论导向和观念灌输。国民党官方也将筹设台湾党部当作推进“海外党务”的一项重要措施，xxxix而未将其作为本土特殊区域党务进行操作。虽然当时台湾由日本进行事实上的统治，筹设该地党部的经费需以外汇支持，这是事实，但倘若在党内仍将其作为“国内”领土对待，亦会彰显执政党对待国土的原则性和收复失地决心，从而对党众产生心理上的暗示与激励效应，无形中起到宣传作用。这是国民党的策略失误。 国民党对大陆民众和党员的宣传弱点同样表现在对台宣传工作中。在抗战后期的中央对台广播中，鲜有宣讲台湾历史及其与大陆关系的稿件。在1943年1月至1945年2月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对敌宣传委员会中央电台对台湾广播稿中，有34篇广播稿和1篇提供素材的广播主稿。其中仅1篇指出台湾自古是中国故土的历史，还有1篇提到割让台澎的历史，其余均为战讯战况通报或日德困境分析，讲述日本如何剥削台胞，追溯先烈抗争史，呼吁台胞配合打击日寇等。在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宣传部编审组编的1945年6、8月份台语播稿21篇中，有关军事进程或战争重大消息14篇，国际战争形势评论1篇，处理战后问题的新闻、书告5篇，国民政府的国际政策与建国方针1篇，没有1篇介绍台湾与大陆的血脉关系和历史渊源。 在台湾已被日本占据近50年之久、一些人祖国意识和历史认同感已相当淡薄的情况下，在56篇文稿中仅有一篇追溯了台湾与祖国的历史关系，这样的力度显然是不够的。而且，就是这样一篇广播稿所讲历史也是不全面不详细的。它仅从明朝崇祯年间郑芝龙率数万福建饥民入台湾垦荒开始讲起，未提及宋朝对澎湖的治理和元代澎湖巡检司的设置，更未提及早至三国时期和隋朝的探险和管理以及考古发现中的密切关系。这篇广播稿的作者认识到：“这一段宝贵的历史，我们的敌人自然不愿意提起，使我们的台湾同胞知道。恐怕在我们的台湾同胞中，忘记这段历史的人亦不少数，甚至在祖国的同胞中知道而重视这段历史的人亦不很多，这不能不算是极遗憾的一回事。”xl可惜，未能深入挖掘、展开阐述；可惜，其他撰稿人未有如此清醒认识；更为可惜的是，国民党当局未能在对台宣传工作中强调这样的认识。 2、 忽视对错误言论倾向的驳斥与纠正 “台独”是近年来对台湾政治和两岸关系产生重大影响的一种言论，若追溯起来，可溯及至二战以前。但，大体而言，战前的“台独”大多为台湾民族运动性质，本质上对抗的主要是日本帝国主义；而战后的“台独”，所要对抗的是国民政府（后来转变为中共政权）。二战后期虽未形成当下所指的分裂祖国的台独运动，但已出现具有此类目的的言论，其源头来自美国。当时，美国部分政客在台湾问题上炮制“托管论”，并暗中推波助澜。国际托管是二战后期美国基于自身利益而制造出来的，是其远东战略的一部分。太平洋战争引发一些美国政客对作为远东日本战略要地的台湾的觊觎。美国国防部专门设立远东战略小组，考虑如何将台湾纳入掌控范围。该小组成员之一、当时美国驻台湾领事馆的海军情报官柯乔治，指出：台湾可临时由联军托管，在此期间，台湾人民以公民投票决定他们的政治命运。xli开罗宣言发布后，为免与其产生直接冲突，该战略小组回避“托管”二字，提出较隐晦却有同样实质的计划，即：美军自太平洋攻占台湾，战后由台湾民族自决，成立“共和国”。 “托管论”无疑是荒谬的，此处不驳。在接收台湾之前，国民党对以此种言论为代表的错误论调虽有一定警觉，曾在某些场合驳斥美国部分人士妄图染指台湾的设想，反对战后台湾由国际共管的言论。但这样的警觉在对台广播中没有体现，笔者从该时期对台广播稿中，没有发现对这些论调有针对性的驳斥或纠正。这就造成对台宣传的一个缺失，没有唤起台湾民众对此类错误论调的警惕，使其对酝酿中的“台独”倾向缺乏防范。 3、缺少祖国情况的介绍和对重建困难的预期 日本殖民台湾时期，不但使台湾与大陆消息隔绝，还进行了适应自己统治的、扭曲历史的教育和宣传。台湾调查委员会xlii主委陈仪曾向时任教育部长的陈立夫指出，几乎半数台湾人接受着日语教育，五十岁以下者对于中国文化及三民主义等大多没有了解的机会，对这些感到“茫然”。xliii实际上，令其茫然的不止是祖国文化、三民主义，还包括当时中国的实力、与日本的差距、战争中的牺牲等其它方方面面的东西。广播是光复前台湾民众了解大陆的重要途径，国民党却没有好好利用这个途径向台胞介绍阔别已久的祖国的情况，造成台湾民众对祖国状况的无知。他们只能从祖辈、父辈那里听到一点对遥远过去的回忆，或从日本的宣教中获得一些扭曲与不确的概念，不能建立对祖国较为具体正确的认知。 广播中也缺失对重建困难的预期。虽然在当时宣讲困难似乎为时尚早，不利于鼓舞士气迎接光复，但是从后来的事实看，提早为战后工作埋下一些伏笔应该是明智的先见。因为光复前没有让台胞做出这样的心理准备，战后初期又大肆为抗战胜利的丰功伟绩和国际场合大国形象的树立歌功颂德，导致台湾民众心理预期过高，与后来重建中遭遇的种种难以走出的困境形成鲜明落差，这使台胞无法适应和接受，成为“二二八事件”诱因之一。xliv 4、缺乏亲和力 当时对台广播稿很多都以“台湾同胞，现在所要讲的题目是：xxx”之类的话语开头xlv，讲军事战况，讲政治，讲国际形势，内容宏大，但枯燥无味，几乎没有一篇是贴近民众日常生活的。1945年6月、8月的台语广播，内容无一例外地是战讯发表，均有这样的开场白：“亲爱的台湾台胞们：现在向你们报告新闻消息，请大家细心听讲”之类的话语xlvi。面目亲和、以情动人的宣传或说教，是国民党历来不善运用的弱项。林彪率领的官兵作战英勇威猛，国民党人很多都认为是其战术“残忍”，甚至包括曾是国民党军官的著名历史学家黄仁宇。而杨奎松从韩国翰林大学亚洲文化研究所编文献资料看到了20封朝鲜战争时期美军缴获的中国志愿军的家书，这些家书几乎都在讲共产党如何照顾穷人，鼓励亲人为国立功。杨认为这是对士兵精神鼓舞的有效途径。xlvii当时的国民党电台若间或运用召唤亲人、赞颂祖国的家书等材料作为广播内容，可能会给台胞心理以更为温暖的感觉。 5、缺乏针对特殊地区与人群的宣传 国民党对台广播还有一个缺失就是没有顾及到台湾特殊地区与人群的特殊性。台湾地形多样、民族情况复杂。地形有台地xlviii、平原、山地、盆地和丘陵五种。山地多平地少，山地面积约占全岛的三分之二，东中部大部分地区是高山和丘陵，山高水急。岛内原住民有雅美族、排湾族、卑南族、鲁凯族、阿美族、邹族、布农族、赛夏族、泰雅族、邵族等。山地各族有各自方言，不但平地人不懂，各族间也不相通。xlix种种资料显示，光复前后一段时间内，国民党当局缺少对这些特殊地区与人群的关注。当时，台湾调查委员会的一种观点就是应将台湾视同内地一省，并称这里无特殊宗教与习俗。从座谈会记录中，我们又看到，这种观点有人附和而无人反对。l当时台湾所谓“蕃族”虽然人数只有15万，却不能完全将其忽略。尤其在收复问题上，倘若兼顾到这些人加以得当宣传，应能树立更为亲善、亲和的形象，博得更多人心理上的认可。而国民党中央电台对台广播一以化之、大而论之，缺少对台湾特殊性，特别是山地、离岛这些特殊地区和不同民族的特殊心理的考虑。 相对于大陆来说，台湾面积小、人口少，这些特殊地区与人群的特殊性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更具影响力。遗憾的是，直到国民党退台以后，也未能及时调整思维、做出有效反应。在1950年代初的国民党改造运动中，山地、离岛恰恰是其根基最为薄弱、改造最无效之处。li [NextPage] 五 结语 国民党丢失大陆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民心的失却。而在收复台湾前夕，对台胞民心的“接收”准备也是很不足的。当时最主要的准备工作来自台湾调查委员会。该会聘用一些台籍人士，搜集、编译有关台湾的资料，训练人才，制定接管计划，为接收做准备。但因为事实上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完成这些工作，仓促间难以细致考察台湾民众心理实态。在一定程度上，这种仓促感是国民党对自身实力缺乏信心所致。辛亥以来，国民政府一直在对“弱国无外交”的局面纠结、奋争，竭力改变。在二战局势出现转机之前，国民党政府对收复台湾失地之事毫无把握，因而未曾及早做出准备。因台湾尚在日本之手又相隔海峡，交通不便，台调会所据资料不是来自实地调查，而是来自书籍杂志。lii其中的台籍人士亦均属长期客居大陆者。由于离开台湾已久，实际上对当时台胞心理是隔阂的。最重要的调查准备机构都未能提供切实详尽的资料，尤其是关于民众所思所想的资料，国民党无从了解台湾真实情况，更无法拟订相应宣传对策。从该会工作纲要及计划中看不到有关民心考察及应对的内容。liii它所拟定接管计划纲要内容涉及内政、外交、军事、财政、金融、工矿商业、教育文化、交通、农业、社会、粮食、司法、卫生、土地等方面，liv貌似无所不包，实际上却忽略了对台胞民情民意的考量。 对已失却50年的台湾宝岛的接收实际上是个浩大工程，其中不但要有诸多“硬件”方面的考虑，更需有细致的“软件”方面的设计。这个“软件”不仅包括一系列规则制度和人事的变更，还要包括正确意识的树立与引导、错误思想的防微杜渐以及有害情绪的疏导与防范。虽言当时国民党面临抗日战争、对付中共等事，头绪繁多，但这似乎不足以为其忽略台胞民心之事开脱。平心而论，忽略民心其实是国民党宣传中一个通病。这与国民党领导层的腐朽与政策失当有关。由于对当时台胞民心缺乏调查研究，国民党对台宣传给人以大而无当、空而无物之感。台湾部分民众祖国意识淡薄、对正确的台湾历史缺乏了解，部分民众被国际托管等错误观念误导，部分民众渴望回归但缺少对困难的预期，部分民众渴望更多来自亲人的召唤，部分民众情况特殊需要有针对性的关怀……这些在国民党中央电台的对台广播中都没有被很好地顾及。 此间的对台广播是国民党对台宣传政策失误的一个表现。国民党当局在收复台湾的外交策略上做出了积极的应对，而在接收准备，特别是接收前对台胞民心的聚拢方面，表现得有失消极。国民党不了解台胞民心，没有在台湾光复前成功地进行民心“接收”的准备，这是导致光复后很快就浮现出种种危机的一个内在原因。光复后国民政府在台湾的施政不合民意，不到两年便爆发了一场足以改变历史的冲突事件，其影响至今尚存。 i参见褚静涛：《论国民政府收复台湾策略》，《江海学刊》2005年第2期，第147-152页。 ii如左双文：《国民政府与台湾光复》（《历史研究》1996年第5期），褚静涛：《蒋介石与台湾收复》（《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0年第3期），褚静涛：《国民政府收复台湾考论》（《南京大学学报》2000年第6期），白纯：《战后台湾光复过程中的受降与军事接收问题述略》（《军事历史研究》2002年第2期），季云飞：《陈仪与台湾教育事业之接收和重建》（《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04年第5期）等。 iii有关该文所涉及的广播宣传方面，有汪学起、是翰生：《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史实简编》（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新闻研究资料》编辑部编辑：《新闻研究资料》总第四十一辑），胡耀亭：《抗战时期国民党国际广播电台节目的构成及其特色?》（《中国广播》，2005年11期），李佳佳：《回旋历史的声音(中篇)—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中外广播 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的抗战宣传?》（《中国广播》，2005年11期）等。写作者一般为新闻、传媒界研究人员，侧重点在电台变迁的史实重构与宣传要点等方面。 iv蒋介石：《对日抗战与本党前途》，林泉编：《中国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史料专辑（上）》，台北：国民党党史会1991年出版，第374页。 v《蒋介石日记》，1932年9月13日。 vi《日本之声明与吾人救国要道》（1943年4月23日出席抚州北路剿匪总司令部扩大纪念周训词），秦孝仪主编:《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卷12,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84年10月版，第199页。 vii蒋介石：《对日抗战与本党前途》，林泉编：《中国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史料专辑（上）》，台北：国民党党史会出版，近代中国1991年发行，第374页。 viii谭合成、江山主编：《世纪档案 影响20世纪中国历史进程的100篇文章1895－1995》，中国档案出版社1996年版，第270页。 ix《外交部长宋子文在重庆国际宣传处记者招待会答问》，重庆《中央日报》，1942年11月4日。 x上海大公报社编：《国际重要文献》，上海：大公报出版委员会1951年03月版，第7页。 xi《十一中全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党务报告》（1942年11月－1943年9月），《中国国民党党务发展史料——中央常务委员会党务报告》，台北：党史会编，1995年12月初版，第585页。 xii《十一中全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党务报告》（1942年11月－1943年9月），《中国国民党党务发展史料——中央常务委员会党务报告》，台北：党史会编，1995年12月初版，第585页。 xiii柯台山，台南人。1923年负笈日本时，在白咏华等国民党人协助指导下，与留日同学共十一人发起成立“北京语研究会”，誓为祖国收复台湾而奋斗。是年，台、日间参加者有240名。1924年毕业返台，而后赴大陆负责联络，曾辗转湖南等地，等待时机。1939年抵达重庆。适逢柯康德等组织志愿队，抵达广州，欲参加抗战。经设法与柯台山取得联络，促其请求中央推展台湾工作，领导台胞抗敌。此后，柯台山展开宣讲，为台胞请命，并参加中央训练团第五期受训。1940年1月结业后，留在国民党中央党部工作。（许雪姬访问、曾金兰纪录，《柯台山先生访问纪录》，台北：中研院近史所，1997年6月。） xiv罗克典签呈，《国民党中央宣传部中央电台<对台湾广播稿>（1943年4月-1944年11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海峡两岸文化交流中心编：《馆藏民国时期台湾档案汇编》，册16，九州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2页。（以下注释仅注明册16，而未详注出处者，均出自此书。） xv1943年11月3日对台广播稿，册16，第90页；1944年11月24日对台广播稿，《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对敌宣传委员会中央电台对台湾广播存稿（1943年1月-1945年2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海峡两岸文化交流中心编：《馆藏民国时期台湾档案汇编》，册14，九州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216页。（以下注释仅注明册14，而未详注出处者，均出自此书。） xvi《广播主稿》，册14，第57页。 xvii如提到台湾特别志愿兵役制度实施于“本年二月一日”，而该种志愿兵的正式申请时间是1942年2月1日至3月10日，可知密报写于1942年。 xviii《广播主稿》附件，册14，第72-75页。 xix《日本帝国主义怎样剥削台湾同胞》（1943年5月12日对台广播稿），册16，九州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27、33、34页。 xx《日寇“国家总动员计划”的礁石》（1943年5月21日对台广播稿），册14，第85-86、95页。 xxi《日寇当前的难题》（1943年5月7日对台广播稿），册16，第19、25页。 xxii《日寇战争思想的分析》（1943年8月13日对台广播稿），册14，第101-102页。 xxiii《日寇思想战的失败》（1943年6月21日对台广播稿），册16，第45-46页。 xxiv《日寇的台湾殖民政策及其内在的矛盾》（1943年10月22日对台广播稿），册14，第111-118页。 xxv1943年3月15日对台广播稿，册14，第77-80页。 xxvi《盟国海军袭击马里亚纳的意义》（1944年3月3日对台广播稿），册14，第142-143页。 xxvii1945年8月9日对台广播稿，《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宣传部编审组编1945年6、8月份台语播稿汇存》，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海峡两岸文化交流中心编：《馆藏民国时期台湾档案汇编》，册33，九州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251-254页。（以下注释仅注明册33，而未详注出处者，均出自此书。） xxviii《中、英、美三国合攻日本（评论）》（1945年8月7日对台广播稿），册33，第246-250页。 xxix《太平洋战事与台湾》（1943年8月31日中央宣传部对敌宣传委员会发文），册14，第119页。 xxx《太平洋战争的现势》（1944年3月14日对台广播稿），册14，第161页。 xxxi《盟军对敌（倭）国包围战的开始》（1944年7月22日对台广播稿），册14，190页。 xxxii1945年2月8日对台广播稿，册14，第237页。 xxxiii《日寇崩溃与台湾解放》（1944年7月7日对台广播稿），册14，第181页。 xxxiv1943年11月3日对台广播稿，册16，第98页。 xxxv吕芳上：《台湾革命同盟会与台湾光复运动（1940－1945）》，高纯淑编：《中国国民党党史论文选集》第五册，台北：近代中国1994年版，第452-453页。 xxxvi 1942年1月5日，〈?くまこう陷落萬歲！きのみ全島旗の波〉，《台湾日日新报》，第4版。 xxxvii《中央改造委员会第164次会议纪录》，1951年7月2日，台北：党史馆藏中央改造委员会档案“会议类”，档号：6.41/249。 xxxviii蔡人龙：《我们是外国人吗？》，《台湾先锋》第六期，合订本下卷，第81-82。 xxxix《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厅密函》（1941年3月19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海峡两岸文化交流中心编：《馆藏民国时期台湾档案汇编》，册11，九州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72页。 xl《中国抗战与台湾》（1943年4月16日对台广播稿），册16，第3页。 xli[美]柯乔治：《被出卖的台湾》，陈荣成译，台北：前卫出版社1991年版，第20页。 xlii1944年4月17日在《马关条约》签订49周年之际，国民政府在国防最高委员会中央设计局下特别设置台湾调查委员会（简称：台调会），由陈仪出任主任委员，筹划接收台湾事宜。 xliii《陈仪致陈立夫函》（1944年5月10日），第二历史档案馆：《抗战胜利前国民党政府接收台湾准备工作档案史料选》，《民国档案史料》1989年第3期，第21页。 xliv参见白纯：《简析抗战时期的台湾调查委员会》，《江海学刊》2005年第1期，第156-157页。 xlv如1943年10月22日对台广播稿：《日寇的台湾殖民政策及其内在的矛盾》，8月31日中央宣传部对敌宣传委员会签发的对台广播稿：《太平洋战事与台湾》，1944年3月14日对台广播稿：《太平洋战争的现势》等。分别见册14，第111、119、156页。 xlvi如1945年6月2日、5日、7日、9日、12日、14日、16日、19日、21日、23日等日播出的广播稿，见册33，第195-237页。） xlvii详见杨奎松：《共军在战场上为何打“疯”了》，《同舟共进》月刊2008年第5期，第16-18页。 xlviiiTerrace,沿河谷两岸或海岸隆起的呈带状分布的阶梯状地貌。 xlix柯芹：《认识环境，改造环境——献给本省山地党务辅导委员会》，《台湾党务》第十四期，1951年8月1日，第6页。 l《台湾调查委员会第一次座谈会纪录》（1945年7月13日），第二历史档案馆：《抗战胜利前国民党政府接收台湾准备工作档案史料选》，《民国档案史料》1989年第3期，第3-6页。 li参见笔者的博士论文：《1950年代初中国国民党改造运动研究——侧重于下层与实际问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06级。 lii《台湾调查委员会座谈会记录》(1944年7月21)，《台湾光复和光复后五年省情》（上），南京出版社1989年版，第19页。 liii参看《台湾调查委员会1944年度工作纲要草案（1944年4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海峡两岸文化交流中心编：《馆藏民国时期台湾档案汇编》，册22，九州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395-400页；《台湾调查委员会1945年度工作计划（1944年6月）》，同上，第402-405页。 liv参看《台湾接管计划纲要草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海峡两岸文化交流中心编：《馆藏民国时期台湾档案汇编》，册24，九州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292-310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