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先用这个标题。因为笔者曾请教过袁世凯研究专家、广州市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骆宝善先生,当年是否有“总统图书馆”?骆先生说,没有看到有关资料。 可是新加坡的资料中孔天增的履历中确有“1913年,他被聘为袁世凯的翻译员;1914年,被委以总统图书馆馆长”。 笔者本来也不识孔天增。在编《莫理循眼里的近代中国》(福建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时,图片中有些人只有音译名,且“生平不详”。于是多留意了有关线索。 后来在策划《国士无双伍连德》(福建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想尽可能地为作者提供第一手资料。恰逢国内莫理循研究专家窦坤先生赴澳大利亚访学,笔者托她查找是否有伍连德与莫理循的书信,复制回来供作者写作时参考。果然有,窦坤找到了他们往来的书信共计28封。当然是英文手书的。笔者想,找篇短信原样复制,作为插页,展示伍连德的手书,使著作更有历史现场感。于是请作者译了一则短信: 奉天亚斯特大楼饭店 奉天, 1911年11月3日 亲爱的莫理循: 特此向您介绍我的一位好友,来自海峡殖民地的孔天正先生。他受那里的一些华人投资者所托,考察东北的情况。 他是一个书虫,急切地希望能浏览您的图书馆。 你诚挚的 伍连德 我一下想起《莫理循眼里的近代中国》中一帧音译“孔天成”的照片,是个很精神的帅哥,高眉骨、厚嘴唇,有些闽粤或南洋一带人的特征。又联系到(《清末民初政情内幕——袁世凯政治顾问乔·厄·莫理循书信集》知识出版社1986年版)中一封“孔天增”给莫理循的信。骆惠敏先生给“孔天增”做了注: 孔天增(1916年去世),中国新闻工作者。他是来自马来亚的华侨,自称孔夫子的直系后裔。当时他担任上海英文报纸《共和辩护士报》(Republican Advocate)的编辑。耶鲁大学毕业生,后任上海复旦大学校长的李登辉(1872-1947)是该报总编辑。 孔天成,孔天正,孔天增,是否同一个人?笔者核了英文原名,都为Kung Tien-cheng。编书时译成“孔天成”是因为照片的误导,因为照片上有“天成影像”字样,笔者以为是人名,现在看来可能是照相馆的名。按威妥玛拼音法,Tien-cheng可译作“天正”或“天增”。伍连德的回忆说他的新加坡朋友“孔天正”因病在北京去世,与骆惠敏的注大致吻合,是同一个人没有问题,真是很令笔者兴奋。至少我了解了孔天增是马来亚华侨,1911年,伍连德把他介绍给莫理循,后来孔天增与莫理循有了交往,所以莫理循便有了孔天增的照片。 骆先生的注较简单,笔者希望了解更多一些。前一段时间,托新加坡的朋友,在新加坡找到了一些孔天增的资料,配有他的肖像图,可以确认莫理循收藏的那张照片“孔天成”,就是孔天增。于是孔天增在笔者眼前渐渐地清晰了起来。不必说在中国大陆,就是在新加坡,人们也已把他彻底遗忘了。当年他在海峡殖民地,可是与辜鸿铭、林文庆、伍连德、李登辉齐名的风云人物。 从有关资料得知,孔天增的简历大致这样: 孔天增,1879年6月17日出生于马六甲。先在新加坡的英华学校学习,后又到印度就读。他在新加坡莱佛士图书馆担任高级管理员多年,曾在林文庆的建议下,整理了莱佛士图书馆藏书中有关中国的书目。同时,他还担任了“海峡三杰”林文庆、宋旺相、伍连德创办的《海峡华人杂志》的重要撰稿人。 1899年他结识李登辉,受李登辉爱国思想的影响,加入了李氏成立以协助推动清朝帝国进步为主的寰球中国学生会。寰球中国学生会后来在1919年五四运动中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1907年孔天增以监护人及指导老师的身分带领一批华人学生到印度深造。这时,他成为李登辉所主编的《寰球中国学生报》在印度的代理人,并积极为该刊撰稿。 1910年他前往中国。1912年在上海担任李登辉主编的《共和辩护士报》(Ripublican Advocate)主笔。这是一份专谈时事评论的英文周刊。这份刊物虽然在上海出版,却发行到了南洋。 1913年,他到了北京,任《北京每日新闻》(Peking Daily News)的编辑。他还充任袁世凯的翻译员。 1914年他被委任为总统图书馆(The Presidential Library)馆长。在死神夺走他的生命之前,他正在从事编写袁世凯的传记。 1915年1月19日,在北京因染上天花而与世长辞,享年只有36岁。 从上述资料中,笔者理解了伍连德为什么称孔天增为“书虫”,把他介绍给莫理循,因莫理循在王府井大街有个举世闻名的“莫理循图书馆”,而孔天增是图书馆员出身,有共同的爱好。孔天增后来北上到北京,大概与莫理循有关系。至于孔天增是否当过袁世凯“总统图书馆”的馆长,笔者没有找到资料,借此拜求方家赐教。 骆惠敏说,孔天增 “自称孔夫子的直系后裔”,可见孔天增以自己是龙的传人为荣,并崇尚中国儒家文化。有资料记载,1905年5月20日,孔天增参加了威廉·慕莱的演说会。讲题是“孔子忽略了什么?”可见他对孔子学说还颇有研究。 孔天增是莫理循的超级粉丝。莫理循1912年8月回英国休假,8月23日《泰晤士报》刊发了他给报社的信函,并以《莫理循博士论中国》为题刊发了社论。这时莫理循已是袁世凯的顾问了,他积极向英国人民介绍新生的民国带来的种种新气象,为袁世凯的执政能力美言,希望英国人民 “应当对这个国家的未来充满信心,观察家应当意识到,认为中国行将出现内争和分裂是多少可笑”。而《泰晤士报》驻上海记者濮兰德以“费尔泼来”为笔名,对莫理循的这篇文章提出质问:如果莫理循博士不受中国政府雇佣,是否会像他在信中表示的那样,对中国前途那么乐观。孔天增不容别人说莫理循的不是,立即为莫理循抱不平,1912年9月14日写信给上海《字林西报》,竭力为莫理循辩护,驳斥濮兰德的言论,坚持认为莫理循老早以前,在他还是《泰晤士报》驻华记者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国家持乐观看法,而且他写文章或讲话都不仅是为了取悦于人”。孔天增认为自己不单纯是为了维护莫理循,而是为了“捍卫民国”。 孔天增也是袁世凯的崇拜者,他积极支持袁世凯主持共和。从1913年3月23日,他给莫理循的一封信,可见一斑: 亲爱的莫理循博士: (……) 上海因宋教仁先生被谋杀,人心十分不安,激进分子对袁世凯重谈派遣北军讨伐,摸不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次对他深表不满。大多数主要人物支持现任总统重新当选,但是此地主要政党的一个派系反对这种想法。一家英文报纸(你明白我指的是哪家报纸)(指国民党在上海的机关报《民国西报》——骆惠敏注)是激烈反对袁世凯的,它刊登了很多拙劣文章,受害的不会是袁世凯,而是民国。我们想和那位主编讲理,但他顽固得像头骡。他想提名某人竞选,却不明说,不过,我们心里明白他提的是谁。他认为这样没完没了的攻击袁世凯,就等于是在为国家作重大贡献,他却不明白袁世凯目前是国家何等重要的栋梁。这些人的毛病是,他们不把国家置于党派之上,只鼓吹破坏,却提不出建设性的措施。我们的报纸(指《共和辩护士报》——骆惠敏注)试图对一切政治问题保持合乎情理的观点,对政府也不滥作攻击,因为那只会削弱我们的事业。但是,那些激进分子不肯听从,怀疑我们亲袁世凯,殊不知我们的主张是最好的——即所有的人,不分党派,都要为国家谋福利。这些是我个人的观点,你自然会保守秘密。我目前不参加哪个党派,我认为采取这一行动的时机尚未成熟。 你诚挚的 孔天增 暂且不论孔天增“看好”袁世凯,是对或是错,他批评一些人“不把国家置于党派之上,只鼓吹破坏,却提不出建设性的措施”,主张“所有的人,不分党派,都要为国家谋福利”,笔者极为赞同。回想中国在走向近代化的过程中有许多像林文庆、李登辉、伍连德、孔天增这样的海外华人积极参与其中,建造共和之时也沸腾着他们的热血。他们虽出生在海峡殖民地,但他们的族国认同仍是积贫积弱的中国,他们接受中西方文化影响,视野更加开阔,更希望中国强盛。 让我们记住这位英年早逝的“共和辩护士”——孔天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