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男人的生命中,女性是不可缺少的。故有一位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位伟大的女性之说。读了《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对女性在一个人的生命历程中的认识更为深刻。“一踏入岭南,陈寅恪便被南粤所特有的浓浓的人情味所包围”,陆键东如是说。在这里陈不仅有陈序经等诸多为陈氏所信任的男性朋友,更有“两位女性在陈寅恪晚年的生涯中先后出现”,一位是冼玉清,一位是黄萱。 先说冼玉清。冼氏是著名诗人,生于1895年,比陈寅恪小5岁,1923年考入岭南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在20年代著有《碧琅轩馆诗稿》,深受陈寅恪父亲三立的赏识,“澹雅疏朗,秀骨亭亭,不假雕饰,自饶机趣”,区区十六字,把冼玉清的诗提高到了极致。三立还给冼的书斋“碧琅轩馆”题写了匾额。冼还是一位奇女子,终身不嫁,“以事业为丈夫,以学校为家庭,以学生为儿女”,在中国传统社会足以惊世骇俗。这样一位奇女子,却与陈氏两代有着高谊。 1949年,陈寅恪一家的到来,“给时年已55岁的女教授带来了觅到知音之快感”。陈氏一家到了岭南大学,冼玉清便“活跃”在陈氏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和校方的应对,小到家中儿女在哪里读书、工作,甚至陈家儿女的婚恋等等,冼玉清都发表过意见”。冼玉清有什么冤屈也向陈诉说。1955年,由于冼的父亲为其留下了一笔财产在香港,冼每月要去香港银行清算利息,被人污蔑为送情报。受此冤屈“冼玉清上陈家,含泪对陈寅恪诉说‘人心之凉薄’,陈寅恪闻言默然无语”。一代才子与一代才女,面对意识形态浓厚而“人心凉薄”的社会,无可奈何,惟一可诉说的就是互倾心怀。 在岭南大学和冼玉清的交往,对那个时代无可奈何的陈寅恪来说更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陈寅恪与冼玉清的交往,在陈寅恪晚年的生命中,已经超出了一般新知旧雨的友情,具有一种固有文化并不因时代的嬗变而迷失的相互寻觅、互为鼓励的精神”。用现在的话来说,冼玉清是陈寅恪的铁杆“粉丝”。年过花甲的陈寅恪,与一生向往“贤人君子”的冼玉清在岭南大学相逢,无疑给各自的人生历程中注入了活力。作为学人,读了陈、冼交往的故事,无不感慨万千“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再说黄萱。黄萱生于华侨富商家庭,从小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是父亲黄奕住的掌上明珠。黄萱9岁时,其父在厦门鼓浪屿买了一座别墅,黄奕住在厦门给爱女请了四位老师,专门教授国文、英文、音乐等课程,这段学习使黄萱成为一位修养颇深、贤良淑德的女性。1935年,黄萱与医学博士周寿恺结婚,一直充当着家庭妇女的角色。1950年,周寿恺受聘岭南大学医学院院长,黄氏作为家属也迁居到了岭南大学。周寿恺是著名医学家,不仅与陈寅恪为邻居,也常常为这位大名鼎鼎的学者看病,两家便熟知起来,交往也增多了。陈寅恪是名气很大的学者,在岭南大学授课时,常有许多慕名听课的教师和家属,“在这批慕名听课者中,有一个时年已四十岁的女性”,就是黄萱。 1952年,陈寅恪因助手离去而苦恼,在此时便有学者推荐黄萱做陈寅恪的助手。11月的某个上午,在引荐人的带领下,黄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大师的家里,陈寅恪“没有犹豫就断定她是自己最合适的合作人选”,两人合作了长达十三年。尽管陈“从未能一睹她的真容”,黄萱却成为在陈氏身边工作时间最长的助手。对黄萱来说,父亲为她留下了一笔足够奢侈生活一辈子的财富,而她却乐于做陈氏的助手,即使家搬进了市区,每天仍坚持来回挤四小时的公交车到陈家上班。从仰视大师到贴近大师,黄萱经历了弥足珍贵的生命历程,她见证了大师晚年生活与学术的点点滴滴。 陈寅恪的脾气并不好,但陈黄萱的修养与贤惠折服了这位脾气不好的大师“在漫长的13年中,寅恪从未向黄萱发过脾气”。后来,黄萱因家搬进城里,向陈提出了辞职,陈不同意,说黄萱走了“那我就不能再工作了”。黄萱不得不收回辞呈,足见,黄萱在陈寅恪学术生涯中的重要意义。正是黄萱能在身边工作,陈氏晚年完成了两部重要的著作《论再生缘》与《柳如是别传》。陆键东对大师与淑女的合作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精神的愉快使得身体的劳累变得次要;而拥有共鸣,则令人文思泉涌。以陈、黄等人之力,用13年时间完成将近一百万字的著述,该是何等惊人的业绩!”与黄萱的合作,陈寅恪的学术生命再次得到升华,《柳如是别传》正是这种升华的见证。 两位女性,与陈寅恪以不同的方式进行交往,在陈寅恪的晚年绽放出生命中最美丽的花朵。大师已去,淑女不留,但在作家的笔下演绎出最动人的故事,将会世代相传。陈寅恪晚年虽然坎坷,所主张研究学问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一再受到践踏,他心灵上所遭受的苦痛可想而知,但有这样两位女性陪伴,心灵上也许得到了些许安慰,《论再生缘》与《柳如是别传》中“所表现出来的更重感情、笔端时常流露细腻的感情痕迹”就说明了这一点。 人世间,最可贵的友情,就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所传递的温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