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报》总第121期特别策划“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5周年”文章之一。 日本朝日新闻社2010年6月发表了一份日韩共同舆论调查结果,调查项目有:历史问题已经解决了吗?日本的谢罪充分吗?有必要重新探讨日本对受害者的补偿吗?回答“尚未解决”的日本民众有52%,而认为“谢罪不充分”的仅占30%,“有必要重新探讨日本对受害者的补偿”的占30%。韩国民众的回答分别是:“尚未解决”占94%,“谢罪不充分”占97%,“有必要重新探讨日本对受害者的补偿”占89%。 调查结果表明,日本民众认为,谢罪和补偿问题,并不一定是解决历史问题的焦点;而韩国民众要求解决历史问题、谢罪和补偿连贯在一起。 那么,日本民众考虑的历史问题到底是什么?《朝日新闻》投稿专刊“为后代讲述战争”的内容是个很好的线索。投稿人都是经历过战争将近90岁的人,但无论男女,他们讲的内容,多数是从战争受害者角度讲述受到原子弹轰炸和空袭后的痛苦体验。日本考虑的历史问题,是以受害者为中心的,而对于自己作为加害者的角色,却有很强的抵触情绪。原本应该作为国际问题的战后处理问题、战争责任认识问题,在日本却成了“国内问题”。 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是日本的战后教育存在结构性问题。从去年开始,我在大学开设了名为“东亚和平咖啡”的公开课,目的在于了解“日本的眼光”和“东亚的眼光”之间存在的差距。以我在课堂上对日本部分大学生的现状了解看,学生们知道日本在对亚洲的侵略战争中“好像干了坏事”,但不知道具体做了什么。当他们目睹耳闻俘虏和农民被刺杀练习、大规模屠杀、强制劳动、人体试验、强奸等的具体证言和照片后,表示吃惊,才“发现”亚洲“愤怒”、“仇恨”的缘由,同时,加深了对只写些表面现象的学校教科书的怀疑。 可以说,他们关于战争的些许知识,基本是受到右翼漫画家小林吉则的影响。日本与受害国之间存在的关于战争责任的结构性认识差距,产生于战后日本回避了加害面的成长历史。然而,日本却几乎没有认识到存在这种差距。 但是,在日本,积极从事这项课题的人们依然存在,以下就是两个事例。 一是中国归还者联络会的加害证言与和平活动。二战结束后,约有1100名日本战犯在中国的抚顺和太原两个战犯收容所接受了战犯教育。这些人回到日本后,开展了加害证言活动,1957年出版了《三光:日本人在中国的战争犯罪告白》,在日本引起很大反响。它现在仍是证明日军残暴行为的重要资料之一。他们的活动遭到日本右翼的强烈反击,为了与“自由主义史观”论争,20世纪90年代,他们又创办了季刊《中归联》。 当事人基本都已90岁左右,但他们至今仍在开展证言活动。他们并不认为道了一次歉,就可免责了。现住岛根县的原39师团士兵难波靖直将满90岁,至今仍在进行证言活动,终生进行着“未完的认罪”。 二是明治学院大学的反天皇主义声明与战争责任告白。明治学院大学是一所基督教的私立大学,近年,他们也对曾经配合战争且战后长期没有反省的行为表明了态度。1988年秋,有过军队经历、时任校长的森井真出于“忽视国民,优先天皇的社会,就是没有反省昭和”的信念,拒绝了文部省因昭和天皇病重而要求大学自觉停止庆祝活动的要求。1990年,福田欢一校长加入了“基督教四大学校长声明”,反对举行天皇即位仪式。1995年,日本战败50周年时,校长中山弘正发表“明治学院的战争责任、战后责任告白”,承认了责任,向中国、朝鲜半岛及亚洲其他国家表示道歉。中山校长讲到:做了坏事,在上帝和人前忏悔,是“理所应当”的“最起码”的行为,而这种“最起码”的行为,在日本却被表扬,被感谢,由此反倒可以看出日本社会昏暗之深、罪孽之深。 以上两个事例的共通点在于:在承认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坦承责任并道歉;把对过去的反省反映在现在的具体行动上;不屈服于保守势力的强硬反击。 正视加害方的行动,在日本决不能说已经很普遍。相反,容忍把谢罪和责任模糊化的姿态渐渐扩大,形式上道了歉就完事——在这种氛围浓厚的日本社会中,如何推广正视加害方的认识是一个课题。 (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张宏波 郑萍/编译) (本期特别策划采写工作小组:童力、宋晖、江哲、郭烁、刘鹏、黄维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