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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老虎山遗址位于内蒙古中南部的岱海边上，是一处坐落于山坡半山腰上的石头城。老虎山声名鹊起得益于在这里发现了龙山时代的城址。应该说这是内蒙古中南部首座被确认为龙山时代的石头城。 岱海地区的考古工作是从１９７９年开始的。次年春，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的田广金等人发现了龙山时代早期的老虎山石城。后经进一步的钻探和发掘，了解到老虎山城址保存完好。为了进一步开展工作，１９８４年在遗址附近筹建了工作站。从此，对老虎山周围的一系列遗址中开展环境考古研究，取得了许多成果。同时，日积月累的大量的发掘和调查资料也亟待整理。干考古的人都有体会，很多遗址在发掘期间，搞得热火朝天，各种媒体争相报道，可是一旦发掘过后，进入到室内整理阶段，长期、琐碎的室内整理工作，就通常不再引人注目，发掘报告的出版也就容易陷入久拖不决的泥潭。为了尽快出版岱海地区的考古工作成果，受田广金先生的邀请和严文明先生的指派，自１９９７年起，韩建业来到岱海地区的老虎山工作站开始了老虎山城址的发掘报告的整理和撰写工作。 韩建业北上老虎山月余之后，我接到他的一封来信（那时Ｅ—ｍａｉｌ还没有普及）。信上说他整日蹲在老虎山工作站大干特干，工作进展顺利，但也略感孤单。如果有空，他希望我也到老虎山去一趟，看看老虎山的石城，也和他好好聊聊天。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动身前，向导师严文明先生辞行。严先生讲，田广金先生是北大的学生，用不着严先生再写文字介绍，只要我自报家门田先生就会热情相待的。 果然如此，我在呼市见到了田广金先生。他当天就安排我前往老虎山工作站。我们驱车穿过石城的南墙进入城内，七扭八拐地来到山城北部的工作站。韩建业显得比以前更加消瘦了，面庞略显苍白。田先生把我安顿下来之后，当即就下山返城。 山上光秃秃的，连棵树苗都没有，北风一吹，整个山头发出低沉的吼叫。韩建业首先把我带到整理间参观，整个整理间靠墙摆放一周铁架子，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器。屋子中央是一张特制的大桌子，上面铺满了稿子、米格纸、硫酸纸以及正在修复的彩陶等物品。出了整理间，他把我领到简陋的寝室坐下。靠寝室墙角就地摆放一排白色的大酒桶，约有七八十厘米高。建业说这是田老师专门特买的白酒，喝了不上头，田老师最爱喝的就是这种普通的白酒。我以前从未见到这么大个儿的酒桶。想不到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田老师灌酒会用这么大个儿的酒桶，足见田先生的海量。 韩建业带着我顺着石头城墙走了一周。老虎山城坐落在岱海西北岸边向阳的山坡上，山城整体呈漫坡状，平面就像个绳索围成的套圈。石城的西墙局部与自然悬崖相结合，其余三面均为石砌而成。墙体不宽，保存不高，走向也不甚规则。因年久失修，城墙上部已经坍塌，往往只存墙的底部数层砌石。城内的建筑多掩埋在地下，裸露在地面上的只有一间位于山顶的方形房址和数处石堆，可能与守卫或祭祀活动有关。从城北部顺坡往下走，走到城址的南半部进入到居住区。这里还保留有几处探方的发掘现场。从探方里可以看到窑洞式建筑的残迹，这些房屋的地面和四壁上涂抹了白色的石灰，这样屋里面显得亮堂些。与中原地区明显不同的是这些房屋之间无论是面积大小、建筑结构、室内设施还是存留的物品，相互比较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反而呈基本平等的色彩。这倒是颇有趣味的现象。就全国范围来看，龙山时代是个邦国林立、战争四起的时代，聚落与聚落之间、聚落内部之间都有显著的差别，怎么这里不同凡响呢？韩建业把这种现象概括为北方模式，大意是说，在气候温和的条件下，这一带的居民就在当地发展农业，安居乐业；一旦气候变冷，生活资源枯竭，这些北方的人群就会大举南下，挺进中原，从而促进中原与北方的文化交流。韩建业还谈了田广金先生。说田老师实在不容易，正是他来到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尤其就任所长以后，才带动所里各方面工作发生明显变化。他面对千头万绪的工作，胸有成竹，从容面对，有条不紊地把内蒙古考古所的各项工作做得有声有色。 韩建业谈起这些，兴致勃勃，似乎忘掉了身置空旷的荒山野岭。不过可以想象，韩建业在老虎山的日子更多的时候是冷清的。平时偌大一座老虎山，除了他，山上只有一个做饭的小厨师。她是个不到２０岁的小姑娘。按照约定，她每次做好饭后，就在厨房门口吹哨子，韩建业在整理间听到哨声，就来到厨房吃饭。俩人之间，各忙各的活计，彼此很少说话。我要离开老虎山的头天晚上，小姑娘正闹着要走。说她爸爸在城里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听到这个消息，韩建业沉默了。如果她也走了，整座老虎山陪伴韩建业的只有一条老黄狗！小厨师可以撂挑子走人，韩建业必须坚持呆在孤寂的老虎山上完成任务！他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放在工作中，从工作中排除孤独和郁闷。他一个人把撰写考古报告所有的活儿，包括撰文、绘图、制表甚至拓片等。他一整天说不了几句话，但整理报告的速度也因夜以继日的工作而进展迅速。 分别的时刻到来了，韩建业坚持下山把我送到山下的马路边上。公共汽车开过来了，我们依依不舍告别。坐在颠簸的汽车上，透过车窗我不时地回头看到他在寒风中独自返回荒凉的老虎山。山坡上，他孤独瘦弱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儿，最后蓦然嵌入老虎山中。 几年后，厚厚的三大本《岱海考古》陆续出版了。我展卷阅读，似乎又看到了寒冷的老虎山，看到了老虎山上忙碌的考古发掘者和孤独的考古发掘报告整理者。（考古游记之九） （《中国文物报》2006年4月21日3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