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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 程 在实习之前，我不算是一个真正的考古人，说实话，真正的考古和我想象的确实相差甚远，大概这也是公众考古学兴起的一个重要缘由吧。看着前辈们给我们展示的田野工作照，我对考古这个概念产生了模糊，读大学之前我印象中的“考古”是“金石学”的概念，那真正的考古到底是什么？是田野工作还是面对具体资料升华出一个抽象的理论？ 师兄师姐都说，田野实习能让你最贴近考古，能让你更明确对他爱还是不爱。 从启程之日起，我就一点点的走进最真实的考古，一点点的让这个概念清晰起来。 灿烂的野外 第一个探方——痛苦 我们这次实习的主要内容是对内蒙古赤峰市魏家窝铺红山文化时期的聚落址进行揭露，根据前期踏查的情况，决定第一批布5×5米的探方24个，以北方向为正方向布两排，每个同学负责一个方。于是我成为了T4654的“方长”。 田野考古的第一个技能是学会辨认土质土色，但这第一课我学得很吃力。7月的内蒙古，干燥的天空里没有一片云朵，也没有一丝微风，夏天的太阳把一切都照得刺眼，根本看不清土色的变化；那土质呢？炎热、干燥再加上表土层没有耕种庄稼，使得土壤异常坚硬，让刮面变成了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更别说什么手感了……每次来到探方边上，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我就想什么时候阴一阴下场雨吧，让我好好感受一下“所谓的”土质土色，然而这一晒就是十来天，直到这个探方的工作结束。 每天我都跪在探方里一遍一遍的刮面，一次又一次的站在隔梁上观察，在大家纷纷出现遗迹的时候我仍然在寻找遗迹的影子，感受着太阳从东边落到西边。发现陶片我会迫不及待的清理它们，并兴奋的期待着会有“大东西”出现。然而事实是直到我刮到生土还是什么都没有。 也许就像蝴蝶破茧之前的等待，过程是漫长的，但结果是成长。 第二个探方——着急 T6255是我的第二个方，一切都显得轻车熟路，但是除了从邻方延过来的G1外，10×10米的大方竟然没有任何遗迹现象，我真的着急了，真的是空方，还是我无法辨认土质土色？和研究生师姐一起认真地收集地层里的陶片，等待着下一个方。 老师说空方也是一种结果。 第三个探方—— 责任 T4252和T4253在发掘区的最东边，布方的目的是为了和去年的发掘区接上，地处边缘地带，我知道出现遗迹的几率很小，但也许成长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我已经不再关心别人又有了什么遗迹，或者谁又出了个稀奇玩意，对于整个发掘区，我们的分量是一样的，你的工作证明了你那里分布有房址，同样我的工作也证明我这里没有分布，我突然理解到了老师说“空方也是一种结果”这句话了。所以我并没有打算懈怠它，仍然像对待第一个方一样认真的刮面，出我意料的发现了两个灰坑。突然想起《考古学导论》课上老师曾经说过，遗迹在地下埋藏了上千年，没有被历史毁灭，好不容易留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你把它揭露出来，破解他身上历史的密码——这就是考古的责任。 不要以为不重要就忽略，这才是最真实的历史。 第四个探方——淡定 T4451是我负责的最后一个方，位置在一处面积五十多平方米的大房址的正南面。我不像第一个方时那样急切的追寻遗迹，看见陶片就迫不及待地把它清出来，同样的烈日，同样的土壤，我的心情却不一样了，我更愿意尊重事实，刮出来什么就是什么，结果也一样，它是个空方，我的解释是，正好证明大房子前面有广场嘛。 到这个时候，我想我对考古的理解已经变得很具体了，他面对的是历史，需要的是尊重，历史面前，“人人”平等。 关于发掘技术，是没有办法用文字表达的，还记得技工张老师说过，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为什么我觉得这是个房址，但是你们挖下去肯定有房址。这是需要时间慢慢体会的，以后的路还很长。 室内整理 田野考古不仅包括野外发掘，还包括室内整理，这是很多人容易忽略掉但是又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是考古资料有感性认识上升为理性认识的前提和基础。室内整理给我的最大感受就是细致，它体现在室内整理的各个方面。 从单个探方来看，需要耐心、细致的对资料进行核实，保证表格、图纸、实物上的各项编号和数据一致。在做到这一点的基础上再保证本探方与其他探方的关联性，如探方相接处地层线的连接，特别是一个遗迹跨多个探方的情况，要确保各探方对遗迹数据的一致。 对于有遗迹的探方，细致的室内整理工作可以使剥离出来的遗迹得到第二次生命，真正为世人所知，而潦草的室内整理则会使之前的田野工作前功尽弃，是考古人对历史的亵渎。 对于空方，通过室内整理工作，也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还记得宣布第一个方是空方的时候我很失望，但是室内整理时老师发现我第一个探方耕土层中出土的一件石刀很完整，石材的质地良好、加工技术精湛，很有典型性，于是选作标本，我突然觉得第一个方的生命终于绽放了。这就是老师说的“空方要抱着不空的心态做”，不要觉得有可能是空方就草草了事，只有认真对待每个环节才能做到尊重历史。 对于遗物，田野发掘出来的往往是破碎的，对于我们这次田野实习，出土的最多的遗物就是破碎的陶片，它们是后期整理的主角之一。把它们按探方号认真刷洗、编号，并进行拼对，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却是充满惊喜的，看着那些碎陶片逐渐成形，最后变成了筒形罐、斜口器，看到以前在资料上才看见的之字纹活生生的出现在陶器上，我真的觉得在一步步的贴近最真实的历史。 后记 在野外发掘快结束的那段时间，上山的人越来越少，提前结束田野工作的同学陆续转战山下进行室内整理。某日下午快收工的时候我和另外一个女生走到最初的那两排小方，只剩一排关键柱默默的陪着那些最早被清理出来的遗迹，我们沿着关键柱慢慢前行，细数着它们以前都是谁谁谁的方，当时都发生过什么什么，好像最初的人和事又重现了一样。我看见那一片空旷的地方，说，你看那儿，肯定是我的空方。同行的女生路过她的第一个遗迹F2，拉着我的手感慨万千，“我当时根本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但就是和周围的土色不一样……” 是这些遗迹让我们成长，是这片土地让我们认识考古。 三个月说长不长，但那是我们倾注考古的热情、走向未来的，最初的地方。 (原文发表在《中国文物报》2010年12月3日第3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