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处:《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第30—37页 作者简介:衣长春(1975—),男,黑龙江庆安人,河北大学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清史。 摘要: “大一统”思想在中国历史上影响深远,历代多有论述。传统大一统观源自《春秋》,且强调华夷之辨、内外之别,这造成了该思想理论在处理边疆民族问题时存在巨大缺陷。到清代,雍正提出了合中外为一家的崭新大一统理论,这是对孔子以来的大一统理论的空前超越。雍正大一统思想集中反映在《大义觉迷录》一书中,本文通过梳理雍正对华夷、正统、君臣、封建等问题的新阐释,论述雍正帝的边疆民族“大一统”观及其处理边疆民族问题的政治实践。 关键词:雍正;《大义觉迷录》;大一统 在清朝十二帝中,雍正是一个具有重要影响的帝王。他承前启后,励精图治,为乾隆时期“盛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在近30年的学术研究中,已对雍正做出了各种研究和评价,然而对其“大一统”思想及其政治实践则缺乏足够的重视和研究。值此清逊国百年之际,展开此问题的讨论,对于评价雍正以及论证清朝的历史地位均具有重要意义。 一、传统“大一统”观的历史变迁 “大一统”思想源于孔子的《春秋》。该书以“王正月”开篇,这里的“王”指周文王,“正月”是指周文王受天命而制历法,“王正月”便是政教归于周王、天下定于周王的象征。《公羊传》把此处解释为:“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由此可知,大一统强调“万物始于一”,从而要求国家政治、经济、文化、民族、边疆等诸方面都要保持统一性。《公羊传》又载:“《春秋》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王者欲一乎天下,曷为以外内之辞言之?言自近者始也。”[1][p.463]既然《春秋》强调大一统为何要又有内外之别呢?这是因为天下定于一,要由近及远,由内及外,也就是在封建制下,周天子居于中,各诸侯居于外,而“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孔子因周室衰微,礼崩乐坏,便以大一统思想确立一种内外、华夷间的秩序,并认为此秩序是亘古不变的、永恒的。这种秩序其实就是强调内外之别、夷夏之分。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废封建,推行郡县制,实现了中央与地方的统一。在处理民族与边疆问题上,秦筑长城以抵御匈奴的内侵。从短期效果看,长城对于消除边患起到了军事上的作用,但从边疆民族的角度看,长城实际上把《春秋》提出的“内外之别”、“华夷之辨”具体化了,并成为中原与北方民族间一条清晰而绵长的分界线。《汉书》载:“秦始皇攘却戎狄,筑长城,界中国”;[2][p.3872]《后汉书》载:“天设山河,秦筑长城,汉起塞垣,所以别内外,异殊俗也。”[3][p.2992]说明汉代人已将长城视为区分中外及华夷的分界线,这种观念后来又为大多中原王朝所沿袭。 “大一统”是儒家思想的重要内容,并随着儒家思想统治地位的确立而逐步成为中国主流的政治思想。但传统大一统思想本质上是强调内外之别与华夷之辨,也就是居于中原的政权及文化是正统的、先进的,而位于边疆地区的政权及文化则是落后的、野蛮的。从而确立华夏是天然的统治者,夷狄是天然的被统治者,正如朱元璋所说:“自古帝王临御天下,中国居内以治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治天下者也。”[4]这种观念在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形成了深远的影响。总体来看,清以前儒家大一统观实际上就是强调华夷之辨的大一统观,其在政治实践过程中侧重于“防”,因而不能彻底解决边疆问题。 清是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崛起于长城外的东北地区。清代诸帝在国家治理过程中,则摒弃华夷之辨,强调合中外为一家,很好地解决了中央与边疆的统一问题,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边疆民族大一统。皇太极对于处理民族关系就体现出了一种“合”的思想,他说,各个民族“譬诸五味,止用酪则过酸,止用盐则过咸,不堪食矣。唯调和得宜,斯为美耳”。[5]皇太极强调民族多样性,单一民族政权就好比只使用一种调料,就会导致“不堪食矣”!只有“调和”各民族的利益,调动各民族的积极性,国家才能和谐发展。顺治对于清代政治的特殊性也有清晰的认识,称:“历代帝王大率专治汉人,朕兼治满汉”,[6]既然“兼治满汉”,就要求处理好民族关系,也就是要合满汉在内各民族为一家。康熙三十年(1691),康熙与喀尔喀蒙古各部会盟后自信地说:“昔秦兴土石之工,修筑长城。我朝施恩于喀尔喀,使之防备朔方,较长城更为坚固”。不久,古北口总兵官蔡元奏请修筑长城部分毁坏边墙,工部等衙门予以批准。但康熙并不赞同,他说:“秦筑长城以来,汉、唐、宋亦常修理,其时岂无边患?明末我太祖统大兵,长驱直入,诸路瓦解,皆莫敢当。可见守国之道,唯在修德安民,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7]康熙合蒙古、废长城,讲求“天下一家”、构建众志成城的人心长城。此举密切了中原与边疆地区的联系,具有重大意义。 到雍正时,在处理边疆民族问题上又有巨大突破。雍正首先从理论上对华夷之辨进行了系统的批判,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合内外为一家的崭新大一统思想。雍正的大一统思想散见于《清世宗实录》中,而在《大义觉迷录》中则有集中的反映。《大义觉迷录》的刊行,起因于曾静的谋反案。曾静是湖南永兴县人,偶读明末清初人吕留良论夷夏之防及井田、封建等文字后,被其激烈的民族情绪所感染,便于雍正六年(1728年)派遣徒弟张熙向川陕总督岳钟琪投书,同谋叛清。案发后,雍正读了曾静的投书及著作后颇受震动,便将曾静等案犯押解至京给予优待,并时常就著述中以华夷之辨为代表的反清观点与其进行辩论。最终曾静幡然醒悟,其思想与雍正彻底合流,便作《归仁说》一篇。为正天下人之心,雍正便将这些辩论的内容连同上谕、《归仁说》等刊印成书,命名为《大义觉迷录》。该书中,雍正列举并批驳了吕留良、曾静等人的种种华夷之辨思想,并系统阐述了自己崭新的大一统思想。 二、吕留良、曾静宣扬“华夷之辨”面面观 曾静的思想及观点,主要体现在其著述《知新录》以及进岳钟琪的投书中,在《大义觉迷录》中,还能见到部分内容。他的华夷观念,一部分源于历代儒家对于《春秋》的解读,一部分来自吕留良著作的影响。在论及“华”与“夷”的区别时,曾静认为华夏为人,而夷狄则近似禽兽,所谓“夷狄异类,詈如禽兽。”[8]①为何有这样的区别呢?这在于“天生人物,理一分殊”。也就是说华夏居中,得理气正,故阴阳合德成为人;夷狄居边塞,得理气偏,故为禽兽。这种区别,又导致了“中国人”具有纲常伦理,即使是做恶事,也属于人之恶,人伦终不泯灭,而夷狄作恶则无底线,完全不顾诸如父子之亲、君臣之义等人伦之理。夷狄的这种特性,在衣冠服饰上也有所反映,所谓“孔雀翎,马蹄袖,衣冠中禽兽”。曾静的华夷之辨,具有了明显的歧视色彩,显然是偏激的,表达了一种反清情绪。 曾静、吕留良等人的华夷之辨,又催生出了清入主中原是否具有正统性的问题。最初,吕留良将清军入关与“德佑之变”相并论。德佑之变指的是元军攻占宋都城临安,标志着中原王朝被少数民族政权所灭。而清军入关,吕留良称其为“天地大变,亘古未经,于今复见”,曾静称其“明君失德,中原陆沉”。这些话语流露出不认同清朝统治的悲伤情绪,所谓“八十余年以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而对于清军入关造成的中原王朝统治的断裂,曾静则称之为“窃据神器”、“盗窃天位,染污华夏”。“盗窃”二字便是对清朝正统性的直接否定。这种不具有合法性的异民族的统治,又唤起了明亡之恨。曾静说,这就好比强盗劫去家财,又将我主人赶出家外,占据我家。今在外的家人得知后,便可以驱逐他。甚至可以用更极端的方法来反抗:“夷狄侵凌中国,在圣人所必诛,而不宥者,只有杀而已矣,砍而已矣,更有何说可以宽解得!” 吕留良、曾静等人还认为华夷之辨先于君臣之义,并认为是《春秋》之义。曾静在其著作《知新录》中称:“如何以人类中君臣之义,移向人与夷狄大分上用。管仲忘君仇,孔子何故恕之?而反许以仁。盖以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华之与夷乃人与物之分界,为域中第一义。所以圣人许管仲 _______________ ①本文引文除注明外,均出自该书。 之功。”春秋时齐桓公与公子纠争位。管仲本辅佐公子纠,纠死后,管仲没有舍生取义,却辅佐了齐桓公。孔子对此评价为:“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9][p.577-588]孔子赞赏管仲能舍君臣小义而取一匡天下的大仁。对此,曾静解读为华夷之辨先于君臣之义。既然“人与夷狄无君臣之分”,则身为臣民便也可以不认同甚至反抗清朝的统治。后世评管仲能一匡天下在于一个“仁”字,吕留良又将概括为“仁在尊攘”。曾静由此便认为《春秋》之义便是尊周攘夷,此义湮没了千百年,直待吕留良出现,方有所阐发。关于君臣之义的辨析,在清初是比较常见的。《尚书·泰誓》中有这样一句话:“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泰誓》是武王伐纣之誓词,此语强调的是为君要立德。从百姓讲,抚爱我们的就是君主,虐待我们的就是仇敌。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认为《泰誓》的经义在于正名,称“以臣代君,以征伐有天下,不极其名以昭示其实,则诈谖强力者亦且挟实以摇天下之人心,而仁义永亡。”[10][p.97]又称“名贼为君而君之,君之名可移也;名狄为臣而臣之,臣之名可移也。”王夫之在论及君臣之义时其实也是在强调华夷之辨先于君臣之义。 根据曾静的供词,其投书岳钟祺,除思想上的原因外,还在于生计的艰难,所谓“接年水荒,米贵,谷贵,百姓艰难。”百姓的困苦,当源于“土田尽为富户所收,富者日富,贫者日贫”。出于对这种土地私有制的不满,曾静开始向往三代时的井田与封建制度,以至于每读到《孟子》“滕文公问为国”章关于井田的论述时,“心中觉得快活”,便产生在当代恢复井田封建之志向。曾静提出“井田不复,贫富不均,其余言治,皆非至道”;“封建是圣人治天下之大道,亦即是御戎狄之大法。”封建井田制较秦以后推行的郡县制更为完善。同时,天生人材,有圣有贤,贤又有大小之分。故封建的合理之处便在于“以圣统贤,以大统小,错壤以居,事虽分于众贤,政实颁于一人”。也就是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而抚民之任,治民之责,则永属于各国诸侯之长。相较而言,郡县之官往往更换频繁,这就导致了他们在治民过程中相互推诿,不能亲民;即使“立为法制,然政随人转,新旧交迁,实不免于朝张暮弛之叹”。曾静案发不久,又有广西举人陆生楠文字案发。陆生楠曾作《通鉴论》十七篇,其中也谈及到了封建问题,称“封建之制,古圣人万世无弊之良规,废之为害,不循其制亦为害,至于今害深祸烈,不可胜言,皆郡县之故”。[11]曾静以及陆生楠出于对现实的不满,便妄图废除郡县制、恢复封建制,这显然是一种历史倒退,与两千余年历史发展趋势是相背离的。 吕留良、曾静等人上述思想及观念,是自孔子以来历代华夷之辨思想的延续。他们提出的华夷之义、正统之义、君臣之义以及封建之义,实质上就是对清朝统治的否定。 三、雍正阐发边疆民族大一统观 通过《大义觉迷录》,雍正显然是要和汉族知识分子进行对话。那么儒家经典中的微言大义自然是双方辩论的焦点所在。通过对儒家话语的重新解读与运用,雍正对吕留良、曾静华夷观以及封建论进行了批驳,并以君臣之义消弭华夷之辨,以儒家之“德”来确立统治的合法性,以合中外为一家确立大一统的新内涵。 1.辩华夷 曾静的华夷观强调的内外之别,主要是依据二者在文化和伦理价值方面的巨大差别。雍正则认为,满洲“犹中国之有籍贯”,也就是说满洲只是个空间概念,并不是区分野蛮与文明亦或是否有德的依据。他举了很好的例证,说有德的舜和文王,一个来自东夷,一个来自西夷。从时间上看,夷狄概念也存在着历史变迁。雍正举例称:“如三代以上之有苗、荆楚、狁,即今湖南、湖北、山西之地也,在今日而目为夷狄可乎?”夷,具有了贬抑色彩,雍正认为是在南北朝分裂之时,“北人诋南为岛夷,南人指北为索虏”。到汉、唐、宋时,北狄、西戎世为边患,中央政权不能平定,便产生了此疆彼界之分。在疆域分裂时期,可有华夏与夷狄之界限,而清代实现了边疆一统,仍以“中外”相区分,这种看法则是狭隘的、肤浅的。将衣冠服饰作夷夏区分的标志,雍正也不认同。他说:“盖衣冠之制度,自古随地异宜,随时异制,不能强而同之。亦各就其服习,便安者用之耳。其于人之贤否,政治之得失,毫无关涉也。”衣冠只是反映地域文化的不同,既不能以此判定人的贤愚,也不能以此判定政治的兴衰。比如,桀、纣与禹、汤时代的衣冠相似,而君德厚薄与世道兴衰则判若两样。又如明朝末年,衣冠仍是明朝衣冠,而君臣失德,则纲纪废弛,以致寇盗蜂起,生民涂炭。由此可见,“衣冠之无关于礼乐文明、治乱也。” 曾静认为华夷所处内外不同,故得理有正有偏,进而认为有文明与野蛮的区别。理学讲人之差别,多从气上说:“盖人之所以有万殊不齐,只缘气禀不同”;“人得五行之秀,正而通,所以仁义礼智,粹然独与物异。”[12][p.7]雍正认为,“人与禽兽同在天地之中,同禀阴阳之气,得其灵秀者为人,得其偏异者为禽兽,故人心知仁义,而禽兽无伦理。”人与禽兽的差别,是禀阴阳之气不同而造成的,而不是地处中外造成的。具体来讲,人与禽兽的区别在于知礼而存仁义,“夫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义存心。”清之兴在于存仁义之心,行仁义之政,故能一统天下。相较而言,雍正的议论更为通达。 2.辩正统 在吕留良和曾静看来,清入主中原是典型的以夷变夏,也就是其不具有正统性。什么是正统?欧阳修认为,“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斯正统矣。”[13][p.269]按照欧阳修的提法,正统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得之正,一是能合天下为一;得之不正而能合天下为一,为天下君主,则也可称为正统。到雍正时,清政治统一,边疆也获得了巩固和发展,基本符合欧阳修关于正统的界定。而雍正显然更愿意从道统的角度说明清统治的合法性,即阐发“唯有德者可为天下君”的经义。将“德”作为王朝正统性的重要参照,显然更具包容性。在大一统的建构中,引入“德”的命题,则华夷之辨便被消融了。 关于正统,雍正的核心论据便是“皇天无亲,唯德是辅;民心无常,唯惠之怀。”此文出自《尚书·蔡仲之命》,其义为“天之于人,无有亲疏,唯有德者则辅佑之”。[14][p.662]雍正又引孔子的话称“大德者必受命”。该文出自《中庸》,“受命”自然是“受天命为天子也”。[15][p.26]天无亲疏,更无华夷之偏见,则有德者便可为天子,君临四方,这具有必然性,“是为德在内近者,则大统集于内近,德在外远者,则大统集于外远。”这种以德为中心空间观,成为清具有正统性的有力论据。孔子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对此雍正颇不认同。孔子之意在于“楚、吴虽迭主盟中夏,然暴强逾制,未能一秉周礼,故不如诸夏之亡君,其政俗犹为近古也”。[9][p.84]孔子旨在维护周朝的礼乐秩序,因而有内诸夏、外夷狄之论。而在雍正看来,有德者则得天命,故有类似极端的说法:“是夷狄之有君,即为圣贤之流,诸夏之亡,君即为禽兽之类”,即政治的兴亡便是君主是否有德的标志。由此,韩愈“中国而夷狄也,则夷狄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①便成为了重要的依据。既然德治是正统的重要依据,那么清朝是否有德呢?雍正认为,自汉唐以来的极治之世,承平不过二三十年,而清自定鼎以来,累顺治、康熙之世至今,长治久安已80余年,“百姓自龆龀之年,至于白首,不见兵革,父母妻子家室完聚,此非朝廷清明庶绩咸熙之所致乎?”也就是说,清之盛世便是有德的反映,也是天佑的结果,也是具有正统性的标志。 3.辩君臣 对于华夷之辨与君臣之义二者的关系,雍正持论与吕留良、曾静等人也不相同。雍正称孔子成《春秋》,“原为君臣父子之大伦,扶植纲常,辨定名分”,也就是孟子所说的“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显然,这是强调了《春秋》中的君臣之义,而淡化了其中的华夷之辨思想。基于这种考虑,在引用“戎狄是膺,荆舒是惩”时,雍正也做了重新解读。该文出自《诗·鲁颂·閟宫》,为颂扬鲁僖公兴祖业、复疆土、建新庙的诗。意为痛击北狄和西戎,严惩荆、舒使之痛。[16][p.667]雍正认为,夷狄也好,荆舒也罢,僖公的讨伐,并非因其地处边疆,而在于其“僭王猾夏”,也就是丧失了君臣之义。雍正强调“人生天地间最重者莫如伦常,君臣为五伦之首,较父子尤重”。雍正又引孔子的话说,“君子居是邦也,不非其大夫。”作为一个人,身处邦国之下,其地大夫尚须敬奉,更何况一国之君呢!吕留良、曾静身居清朝几十年,却无视君主,这显然是罪大恶极的。雍正进而认为“抚我则后,虐我则仇”这话本身也有问题。君臣、父子为人之大伦,其纲常不可不重。即使父不慈,则子不可不顺;即使君不抚其民,则民不可不戴其后。也就是人君可以以此语自警,但百姓不可以以此语为叛。这里,雍正把君权立为绝对的人极,并以此批判华夷之辨的荒谬性。关于君臣之义先于华夷之辨的合理性,雍正最终概括为:“夫中外者,地所画之境也,上下者,天所定之分也。”在清构建民族大一统的过程中,如汉人认可君臣之义自然就要摒弃华夷之辨,这就是雍正反复强调君臣之义的用心所在。 _______________ ①此处原文为:“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见《昌黎先生集》,卷十一,页三,四部丛刊本。 4.辩封建 曾静等人要求恢复封建井田的呼声,虽源于生计窘迫,而这种舆论显然会对国家大一统造成巨大的冲击。雍正认为贫富不均,不在于土地制度,而在于人情。“凡人能勤俭节省,积累成家,则贫者可富;若游惰侈汰,耗散败业,则富者亦贫。”贫富不均自古以来便存在不独清朝才有,即使是汉唐盛世中,也不可能做到贫富平均。曾静将土地不均归罪于清朝,甚至皇帝,这是没有道理的。其次,关于封建的存废,雍正认为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三代以前行封建制,源于疆域未开,声教未通,故“各君其国,各子其民”。故圣人“因其地而封建之,众建亲贤,以参错其间”。自春秋以来,礼崩乐坏,群雄并起,生灵涂炭,此时封建之制已经瓦解。秦统一后,审时度势,推行郡县制以取代封建井田制,这是形势所必然。自此以后,便成为定制。“盖三代以前诸侯分有土地,天子不得而私,故以封建为公;秦汉之后,土地属之天子,一封建便多私心,故以郡县为公。”[11]第三,曾静认为封建可以抵御戎狄的说法,更是荒唐。雍正举例说,前明之时,西北诸边各蒙古皆为劲敌,当时以天下之全力备御,而仍不免遭蹂躏;若依靠封建诸国,仅以余里的地方,不满万人的兵甲,又如何能遏制戎马南牧呢? 从大一统的角度看,雍正关于封建问题的论述与前人论述颇有相合之处。唐柳宗元曾做《封建论》一篇,专门讨论了封建不可复的道理。他认为封建之出现,本非圣人本意,乃是三代及以前社会形势所使然。在封建制度下,往往导致分裂割据,祸乱迭起,从而导致中央与地方力量的失衡。秦统一后推行郡县制这是极大的进步。对于曾静提出的郡县官吏往往不能实心治民的观点,文中也曾进行过批驳。文称在封建制度下,列国诸侯大多骄盈,以致乱国的多,理国的少,又如何安心治民呢?故周之亡“失在于制,不在于政”;“秦之亡,失在于政,不在于制”。也就是说,周亡于封建,秦亡于政治。故柳宗元认为“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17][p.74] 在批驳了吕留良、曾静等人以华夷之辨为代表的思想观念后,雍正也提出了自己的大一统观。雍正大一统观的显著特征就在于摒弃华夷之辨,“合中外为一家”。雍正首先认同建立大一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他引孔子的话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引孟子的话称:“天下恶乎定?定于一”。其次,在如何构建大一统的问题上,雍正的认识则明显超越了前代。他认为要建立真正的大一统,便要摒弃华夷之辨,合中外为一家。在论及这一问题时,他批评了朱元璋《洪武宝训》中的“防民防边”政策。认为这种“防”的策略耗费了大量的力,导致了国家的疲敝。防民,而明终亡于李自成起事;防边,便不能视蒙古为一家,便不能实践合中外为一家的大一统!先是康熙有废长城之举措,后又有雍正对明朝防边政策的批评,这反映出康熙及雍正在处理边疆问题上与前代有所不同,即倡导“合”而摒弃“防”。第三,雍正认为清代对于边疆的统一,才是对民族大一统的彻底实践,称:“世祖君临万邦,圣祖重熙累洽,合蒙古、中国一统之盛,并东南极边番彝诸部俱归版图,是从古中国之疆域,至今日而开廓。”又称:“是中国之一统,始于秦,塞外之一统,始于元,而极盛于我朝。自古中外一家,幅员极广,未有如我朝者也。”[11]关于清大一统的特征,雍正在雍正十一年的上谕中,描述的最为清晰:“我朝肇基东海之滨,统一诸国,君临天下,所承之统,尧、舜以来中外一家之统也,所用之人,大小文武中外一家之人也,所行之政,礼乐征伐中外一家之政也。”[18]即清代的大一统延续的是尧、舜以来的中外一家的大一统,而不是孔子以来带有华夷之辨的大一统。因能合中外为一家,故清代的大一统才是真正的大一统! “大一统”思想是儒家文化的重要内容。清以前的大一统因贯彻华夷之辨,又以长城区别中外,对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发展造成了巨大的障碍。雍正民族大一统观,既有传统儒家思想的继承,又有创造性的发展。其摒弃狭隘的“华夷之辨”,重新解读华、夷的文化内涵,在“德”的框架下,确立了合中外为一家的六合大一统观,这是对儒家大一统思想的补充与进一步发展,具有划时代的理论意义。在这种观念的指导下,雍正及其后继者从根本上解决了内地与边疆的统一问题,推动了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发展。 四、雍正边疆民族大一统观的政治实践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共存的国家,边疆与民族问题,关乎国家的治乱兴衰。要建设真正的民族大一统,首先在思想观念上要摒弃华夷之辨,要站在中外一体、天下一家的立场上看问题。其次,依靠传统的朝贡体系,以册封方式来实现“以夷制夷”的羁縻之术,也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有在民族平等的基础上,在边疆地区推行郡县制,打破世袭制,才能实现中央与边疆的真正统一。 清代诸帝非常重视边疆与中央的统一问题。清入关后,统治者一方面忙于统一全国的战争,一方面则加强对边疆各民族的联络,以增强其向心力。顺治朝18年里,清政府完成了台湾以外大陆的统一。在北部边疆,顺治十二年(1655年),清政府在漠北蒙古(喀尔喀蒙古)车臣汗部、土谢图汗部、札萨克图汗部设八札萨克,分左右翼,加强了中央对该地方的管理。在西藏,顺治九年,清政府在北京册封五世达赖,西藏与中央政府的联系进一步加强。顺治时期,对于边疆的统一事业还处于起步阶段。 康熙时,是清代中央与边疆统一的重要时期。在东北,清政府完善了三将军制度。先是康熙元年,将盛京驻守大臣更名为“镇守辽东等处将军”,即后来的盛京将军;康熙十五年,将宁古塔将军移驻吉林,后改称吉林将军;康熙二十二年,于黑龙江(瑷珲)设将军,三十八年移驻齐齐哈尔,即黑龙江将军。三将军的先后设立清晰地显示了清代对于东北边疆的巩固进程。在西北,坚决打击噶尔丹的叛乱活动。康熙初,噶尔丹继汗位后极力向青海和喀尔喀扩张。在沙俄支持下,于康熙二十七年袭击漠北喀尔喀蒙古。康熙二十九年及三十四年,清军分别在乌兰布通和昭莫两次击败噶尔丹。准噶尔部与清关系进入暂时稳定的时期。在北部,第一次击退噶尔丹后,康熙集喀尔喀蒙古、漠南蒙古诸贵族,于多伦诺尔会盟,将喀尔喀蒙古按照漠南蒙古四十九旗“一例编设”,由清廷设札萨克,实行盟旗制。康熙时还统一了台湾,并于康熙二十三年在台湾设一府三县,派驻军队,设总兵官。到康熙末,清朝对于东北、北部边疆的统一已基本完成改土归流,而西北地区、西藏以及西南地区尚未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统一,这个重要的历史使命则由雍正以及后继者来完成。 雍正时期是清代民族大一统理论的成熟时期,也是清代边疆统一的关键时期。在这13年中,雍正对于西北准噶尔部的分裂活动继续进行军事打击,在青海设立办事大臣,在西藏设立驻藏大臣,在西南实施改土归流,有力地推动了边疆与内地的一体化进程。 1.在青海设立府县及办事大臣 康熙末,青海和硕特部亲王罗卜藏丹津欲称霸青海,并与策妄阿拉布坦暗中勾结,对清有反叛之意。雍正元年,罗卜藏丹津先是在察罕托罗海召集诸部首领,自称达赖浑台吉,后又对不屈从的部落进行讨伐。对于罗卜藏丹津的分裂活动,雍正坚决予以打击,他谕令抚远大将军年羹尧称:“罗卜藏丹津乃辜负国恩,与吾兵对敌之叛贼,国法断不可宥。不得因伊曾封王爵,稍存疑虑”。[19]第二年,清军平定青海。在处理善后事宜过程中,年羹尧提出“蒙古部落宜定分地而编佐领”,[20][p.30]也就是在该地区推行札萨克制度的建议,获得批准。同时,清政府在青海开始派驻办事大臣,处理藏民事务,又在该地区推行郡县制,将西宁厅改为西宁府,所属西宁卫改为西宁县,碾伯所改为碾伯县,镇番卫改为镇番县,永昌卫改为永昌县,古浪所改为古浪县,庄浪所改为平番县,等等。[21]办事大臣的派驻以及府、州、县的相继设立,加强了中央对青海地区的控制。 2.在西北继续打击准噶尔部分裂势力 雍正初,清与准噶尔关系出现变化。青海和硕特叛乱首领罗卜藏丹津兵败逃亡准噶尔后,策妄阿拉布坦将其收留,并拒绝交给清政府。雍正五年,策妄阿拉布坦死,其子噶尔丹策零继汗位,准噶尔部开始出现内乱。雍正便决心乘机用兵西北。对于平定准部的战略意义,雍正的认识非常深刻,即噶尔丹策零势力“若不迅行扑灭,将来必为蒙古之巨害,贻中国之隐忧”。[22]尽管雍正用兵准噶尔决心较大,但清军在西北战场却遭遇了挫折。雍正时代,平定西北的任务尽管没有完成,但他对这一问题的认识却是深刻的。 3.在西藏设立驻藏大臣 康熙末年,清政府册封藏人康济鼐、阿尔布巴为贝子,并任命康济鼐总理前藏事务,颇罗鼐管理后藏事务。雍正五年,阿尔布巴聚众叛乱,杀害康济鼐,又阴谋串通准噶尔。西藏叛乱发生后,雍正认识到朝廷对西藏的控制力非常软弱,便决定出兵西藏以彻底解决此问题。他向云贵总督鄂尔泰了解情况,而鄂尔泰却提出了“抚为上,剿次之,羁縻为上,驾驭次之”[23][p.776]的应对方案。雍正显然不赞同鄂尔泰维持西藏现状的意见,便命左都御史查郎阿率军进藏。在颇罗鼐的协助下,次年秋,兵至拉萨,诛杀阿尔布巴。雍正便任命颇罗鼐总管前后藏事务。为巩固在西藏的统治,又设驻藏大臣正副二人,并驻兵二千由驻藏大臣统辖。设立驻藏大臣是雍正的首创,有利于加强中央政府对于西藏的行政管理,影响极其深远。 4.在西南推行土司制度 云南、贵州、广西、四川、湖南、湖北,居住着苗、瑶、壮、彝等少数民族。元、明以来,中央政府在这些地区实施土司制度,由政府委任酋长、头人为土司,实施管辖。土司仅是通过进献少量贡物来体现对中央的臣属关系。土司可世代承袭,自设军队,自行制定法律以及征发赋役,在统治区内具有绝对的权力,并逐渐形成与中央相对抗的割据势力。自明以来,各地土司横征暴敛,肆意虐杀,相互攻伐,严重地阻碍边疆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 土司制度的实质仍属于传统的“以夷制夷”策略。对边疆“土人”的册封与世袭制度,只会造成地方势力的日益强大,不可能彻底解决中央与边疆的统一问题。只有废除土司制度,在该地区设置府州厅县地方机构,并由中央派遣定期任免的流官治理,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推行改土归流是一场社会变革,必然要面临巨大的挑战和重重的阻力,这要求决策者既要具备崭新的民族观念,又要有超常的魄力与决心。 雍正即位初,对于土司之害便有深入的了解“朕闻各处土司鲜知法纪,每于所属土民多端科派,较之有司征收正供,不啻倍蓰,甚至取其马牛夺其子女,生杀任情,土民受其鱼肉,敢怒而不敢言。”[24]但当时解决此问题的时机并不成熟,雍正担心激化地方矛盾,因而对土司问题的处理非常慎重。同时,地方官员对于改土归流的认识也存在分歧,如广西巡抚李绂于雍正二年进折反对改土归流,他认为废土司,设流官,反而会导致地方的不安定:“知府既有需索,土司因而科敛,用一派十,土民不支,因而为盗。况自府以上,犹不能无需索也,其可独罪土司乎!数十年来,土司之迹不敢至府,畏拘留而需索。”①李绂因个别流官的腐败问题,便反对改革,这显然是未能认识到改土归流的巨大历史意义。雍正四年,云南巡抚鄂尔泰向朝廷提出了改土归流的建议,并说明了此举的迫切性:“土司肆虐,并无官法,恃有土官、土目之名,行其相杀相劫之计。汉民被其摧残,彝人受其荼毒,此边疆大害,必当剪除者也。”[25][p.115]雍正五年,湖北布政使黄焜折奏称:“今日之土司,无异古之封建。但古制公、侯不过百里,今土司之大者延袤数百里,部落数万余,劫寨抢村,挟仇构衅,恃强点悍,欺压平民,地方官置若罔闻,莫之敢指。”[26][p.473]黄焜奏折中指出了土司制属于封建制的残余,无益于社会发展;鄂尔泰则更明确地提出,土司为边疆祸患,必须尽快剪除!此时,清中央政局已趋于稳定,全面推行改土归流时机已经成熟,雍正便开始明确支持鄂尔泰等人要求改土归流的呼声,而对持保守态度的反对者则进行了训斥。 雍正四年四月,改土归流开始实施,十月,授鄂尔泰为云贵总督,六年十二月,又特授为管理云南、贵州、广西三省总督。雍正的巨大支持,为鄂尔泰迅速推进改土归流创造了条件。至雍正九年底,云贵地区基本完成,广西、四川、湖南、湖北也进行了改流。具体过程是先通过各种方式取消世袭土司,然后由中央政府在该地区设置副厅州县,派遣流官,增添营讯,兴建城池和学校,实行科举,改革赋役制度等。 雍正废土司设郡县,首次将郡县制推行到了西南边疆,解决了千百年来该地区悬而未决的统一问题。尽管在改土归流过程中部分地区出现了激烈的对抗和冲突,但从清代民族大一统的进程看,雍正推行改土归流是顺应历史发展趋势的,应给予充分的肯定。 综上所述,雍正民族大一统的实践活动具有两个特点: 一是对于解决边疆问题,其态度是明确的,行动是坚决的。雍正对于民族边疆问题的重要性有着深刻的认识,故能摒弃华夷之辨,阐发合中外一家崭新的大一统理论。在商讨处理西北、西南及西藏等问题时,尽管群臣时常存在争议,而雍正均能力排众议,任用得力官员,积极处理边疆问题,取得了较好的效果,这在平定青海及西南改土归流问题上表现明显。 二是将边疆直接纳入中央管辖,由中央直接对边疆地区遣官,推行郡县制,实现了中央对边疆地区的真正统一。实践证明,通过简单册封来实现边疆的治理,效果往往并不理想,也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雍正时,在青海设立办事大臣,在西藏设立驻藏大臣以及在西南改土归流,同时改革边疆地区的行政区划,加强了中央对边疆的联 _______________ ①李绂:《奏遵谕治理土民土司事宜摺》,见《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第4册,97页。另注:此折具折日期为雍正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朱批谕旨·李绂奏折》误记为十二月二十六日,误。 系与控制,取得了积极的效果,顺应了中国历史发展的总趋势。 雍正对于民族大一统理论的认识是成熟而深刻、系统而完善的,既是对历代大一统理论的总结,也是对大一统理论的伟大创建。清代实践边疆大一统是个长期的过程,直至乾隆时方最后完成。在这一过程中,雍正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功不可没。历史证明,只有消除民族偏见,将边疆地区的发展与国家的发展统一起来,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边疆民族问题。 [ 参 考 文 献 ] [1] “十三经注疏”编委会.春秋公羊传注疏·成公十五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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