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并无他故,无非是因为在上古时代,大火星从出现到伏没的周年运动周期恰好和农事的春耕秋收周期相吻合,同始终,因此就顺理成章地被华夏先民当成治历明时的依据。 先秦文献中屡见不鲜的关于大火纪时的记载,早就引起文史学者和天文史学者的注意和思考,其中,庞朴先生的“火历”三考论之尤为详备。③庞朴先生根据先秦典籍的记载推断,大火纪时习俗的起源可追溯到公元前2800年前后。其时,春分点在与大火星相对的参宿,因此,当方春东作的仲春时节,日躔参宿,黄昏日落之后,大火星即从东方地平线升起,而当秋冬之交农事结束之时,日躔心宿,黄昏日落之同时,大火星也同时隐于西方地平线。大火星明亮璀璨,众所共瞻,其周天运行与农时周期相始终,因此,先民们自然而然就用它作为农耕开始的标志。古史传说中的燧人氏、炎帝、神农,就是上古火耕生产方式的反映,《尸子》云:“燧人上观辰星,下察五木,以为火也。”(《艺文类聚》卷八十、《太平御览》卷八六九引),《中论》云:“遂(燧)人察辰心而出火。”即谓依据大火的出没而决定火耕的时令。大火之得名,也正缘乎此,以其为火耕起迄之标志,故名之为“大火”。迄止战国,原始的刀耕火种方式早已被先进的牛耕所取代,因为岁差的缘故,大火见伏的时节也早已与农耕周期的起讫相错互,但随时令而用火的改火制度却相沿成习,演变为一种单纯的岁时礼俗,《周礼·夏官》云:“司爟掌行火之政令,四时变国火以救时疾。季春出火,民咸从之;季秋内火,民亦如之。”《礼记·郊特牲》云:“季春出火,为焚也。”后世的寒食禁火习俗就是春天改火礼俗的遗风。 稍有传统天文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在中国传统天文学的二十八宿系统中,大火与角、亢、氐、房、尾、箕共同组成了东方苍龙星象。这些星宿大多由几颗一二等的亮星组成。在上古时代,每到春天的黄昏,这些光华璀璨的明星即从东方天际升起,自仲春至初夏,先是角宿,然后依次是亢、氐、房、心、尾,逶迤上升,横亘于东南方的夜空,形成一条蔚为壮观的巨龙,即四象中的东方苍龙星象。上古时代,因为大火星的初升和伏没正好对应于一个农时周期,大火昏见于东北,则方春东作,大火昏伏西北,则场功已毕。大火与农时之间的这种天衣无缝的关联,肯定很早就引起先民的关注,被用作观象授时的依据。斗转星移,岁月推移,由于岁差的缘故,相对于农时,大火升起的越来越晚,逐渐与农时周期错开,先民们也自然移目他顾,开始关注在大火之前升起的房宿。古人将可以用为农时标志的天象称为大辰,所谓“辰,时也。”①《尔雅·释天》既谓:“大火谓之大辰。”又谓:“大辰,房、心、尾也。”可见,除了大火曾被用作示民早晚的大辰外,与之相邻的房、心也分别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被视为大辰。随着时间的流逝,苍龙诸宿依次成为不同时代人们关注的对象,连绵蜿蜒的苍龙,亦因此逐渐首尾全具,作为一个整体星象,成为人们观象授时的依据。 先秦典籍中关于龙星周天运行方位之最系统的记载,见于《周易·乾》,首先注意到乾卦与龙星纪时之间关系的是闻一多,夏含夷继而发挥之,②陈久金先生所论最为透彻。③《周易·乾》爻辞云: 初九:潜龙勿用。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上九:亢龙有悔。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易》所谓龙,自《易传》之后,历来就仅仅被理解为君子人格的象征,而从“潜龙勿用”到“亢龙有悔”的升降变化,也仅仅被理解为象征君子进德修业、自强不息的修养功夫。其实,爻辞之所谓“龙”,本义全谓天上的苍龙星象,而“潜龙勿用”、“见龙在田”、“或跃在渊”、“飞龙在天”、“亢龙有悔”、“群龙无首”云云,说的无非是苍龙星象自春至秋由升到降的周天运动:初九“潜龙勿用”,冬天黄昏时苍龙隐没不见,不可见故不可用为纪时标志;九二“见龙在田”,春分黄昏时龙角升起于东方地平线,俗谚所谓“二月二,龙抬头”,即由此而来;九四“或跃在渊”,春夏之交,黄昏时苍龙整体正从东南方腾跃而上;九五“飞龙在天”,仲夏时节,黄昏时苍龙高悬于南方夜空,《夏小正》所谓五月“初昏大火中”、《尧典》所谓“日永星火,以正仲春”是也;上九“亢龙有悔”,六月末,夏秋之交,黄昏时苍龙西行并掉头下行,《豳风·七月》所谓“七月流火”是也;用九“群龙无首”,秋分之后,黄昏时苍龙之首的角宿隐于西方,《夏小正》所谓九月“内火”是也。总之,《乾卦》对六龙形态和方位的记载,与苍龙星象的周天运动规律和先秦典籍中关于苍龙星象的记载若合符节,其谓苍龙星象可谓毋庸置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