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的狩猎活动,有极悠久的历史。他们的祖先就曾在北亚的山林地带,度过了漫长的狩猎生涯。后来虽然长期以畜牧业为主,但狩猎活动一直是牧人生活的一部分。这原因大略有二:一是狩猎是畜牧业的副业,可因之补充食物,利用皮毛,或以之交换其他用品;二是大型狩猎活动,从来就被认为是最好的军事训练。不仅是蒙古人,整个北亚的游牧民族在历史上都有这个传统。什么事情都一样,磨练得久了,技艺就高超,分工也便细致。有多人参与的围猎,也有单枪匹马的独行侠。打猎的装备更是五花八门。至于方式,使鹰嗾犬,支网下套,无所不用其极。猎手也分三六九等。有经验的猎人,备有得心应手的坐骑,精心保养的快枪,经见过世面的猎犬。这些人自视甚高,一般不去对付野兔黄鼠之类,丢不起那个人。而羊倌牛倌就没那么神气,搂草打兔子,捎带着有点收获,也就心满意足。至于女人们在夏营盘的雨夜里,放枪赶走目光炯炯的饿狼,那已经不能算在打猎之内,纯粹是自卫了。 说起狩猎,人们往往想到捕捉、射杀虎豹熊罴。其实,最见功夫的,反到是捕捉那些常见的,也相对易于得手的小动物。蒙古人的猎兔,就属此列。 猎兔说起来简单,实际上个中大有门道。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大多数地方,到处都可以见到这小动物忙忙叨叨的身影。冬天的清晨打开蒙古包的门,每每可以看见野兔在干牛羊粪码起的粪垛子旁蹦蹦跳跳。野兔体态轻盈,奔跑如飞,对付它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蒙古人使鹰猎兔的历史是很有些年头的,根据欧洲旅行家的记载,蒙古人驯养有大量的猎鹰。白海青是蒙古人最珍爱的一种鹰,据说是谒见成吉思汗的上等礼品。放鹰逐兔的场面应当十分精彩,可惜现在已不大见得到了。 另一法是使犬。若家里养着一匹细犬,就等于农村大婶养了一群生蛋的鸡。公社的合作社是收购野兔的,七十年代中期的价格是一只一元二角,相当于牧民劳作一日的报酬。野兔灵巧机警,笨头笨脑的看家狗不容易追得上。但对于细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往往从发现到抓住,用不了三几分钟。有经验的狗,还会设法将兔子驱赶到草木稀疏的山坡上去,不让它钻进洞里。上坡时狗们通常都不下手,只是紧追不舍。而一转到下坡,兔子因后腿长前腿短,跑得猛了就翻跟头,这时正是下嘴的最佳时机。被咬住的兔子,这时会发出一声脆叫。兔子还是旷野上鹞鹰食谱中的一道家常菜。这猛禽的利爪攫住兔子的一刹那,你也会听到这么一声。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这我没有亲身体验,但兔子会发出临终之鸣叫,还是在猎兔时长的见识。在锡盟的南部,细犬不多。拥有的人家,也没想到繁衍了来挣钱。繁殖狗来创收,还是近年在城市里闹得凉凉热热的事儿。 还有一法,更简单省事。入秋之后,用细铁丝截成适当长度,一端挽成略大于兔子身径的圆圈儿,另一端找一束草根系好。这个机关设在何处就全看经验了。兔子出入极有规律,但是草原上动物的路径纵横交错,兔径往往与其他动物的蹄径混淆一处,不是高手是找不到的。何况下过百十个套子后,你也常常记不得都是在什么地方了。在连当地人都会偶尔迷路的起伏徐缓的漫漫原野上,最不易找到标志物,更别说从草深叶密处找寻个把铁丝圈了。若不能准确地记住下套的地方,不没法及时取走猎物,就会成为其他食肉动物的美餐。所以这看似容易的一着,其实也需要经年的磨练才行。 在内蒙古的东部,还有一种猎兔方法,是用叫做“布鲁”的器物,布鲁也用来猎获稍大的动物。使用时有“扣打”和“投打”两种。扣打是指器物不离手,投打则很好理解,是投掷出布鲁击中猎物。布鲁有几种形制,但彼此间大体相同,是木制的,稍弯,顶端镶嵌金属箍或坠。要眼力、劲道和技巧俱佳。高手常在兔子跃起的一刹那将其击毙。非多年操练,不能得其要领。 用枪是晚近的事情。文革期间,只要出身没什么问题的中青年,在牧区都是基干民兵。当时的内蒙古是“反修前哨”,知青宿舍里也多有枪。用枪打兔子,有点娱乐或体育的味道,又刺激又上瘾。因为枪法不佳,猎获物惨不忍睹,人家不收的,只好用来犒劳狗们。牧民们则专找大雪后的黎明,骑了骆驼去打兔子。微微晨曦中雪地上的兔径甚是分明,兔子见了骆驼往往也不避走,可以从容令骆驼跪下,将枪架在前驼峰上,细细瞄准后再开火,个中高手百不失一。为枪声所惊的骆驼,待到抽前腿支后腿,站立起来之后,也就平静下来了。这是令其跪卧的缘由。这样半天下来,收获就十分可观。雪后还是猎狐的绝佳时机。出猎前的细犬要冻它半宿,出发时就会一蹦一窜的。见着猎物,一声呼哨,只见一线雪尘划过去,追的和被追的转眼之间都会消失在视野之外。好的猎犬,并不穷追不舍,而是左包右抄,经常是看似从半路里杀出来,于狐狸措手不及时擒获它。若是你有不止一只犬,它们之间会默契得令人惊讶,你马鞍的皮梢绳上,就会系上成串的猎物。训练有素的犬从来不会咬破狐皮,待到剥净才能见到那有着美丽皮毛的灵物,已被咬断了颈骨。这是题外话了。 兔毛很柔软,但易脱毛,故较少制成皮衣手套之类。兔肉虽美味,但牧人们是不大屑于煮食那么瘦小的动物的。在稍大点的地方,如旗县的餐馆里,就可以见到卤制的野兔肉,在一片烟草和皮革的气味中,就着白干来上一碟子,颇是种享乐。于今回想起来,仍是余味无穷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