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关于怎样改写,我已经同一苇女士有过几次意见交流,她在写作实践中也不断有所改进提高。她曾提出,“不是拿某个故事作为题材,写一篇用于表现我自己的小说 ”,而 “应该使每一个故事成为它们自己”,即延续它们“自己的生命”。这个总的构想我以为是可取的,下面再说几点意见。 首先是故事篇目的选取。通常的故事文本写定,是就作者自己直接进行田野调查所得的口述资料整理写定,我们现在所说的改写,是参照已编印成册的书面故事资料再加工。在此,编纂《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所遵循的全面性、代表性和科学性的 “三性”原则还是适用的。特别是要注意选取篇目在民族地域、题材、体裁、风格上的代表性,尽力展现出中华文化的绚丽多彩风貌。按故事学研究中的“类型”来选择篇目有利于构建中华故事的百花园。 其次是文学加工的实施。《意大利童话》的编者卡尔维诺告诉我们: 格林兄弟采用的方法,在今天看来称不上“科学”,最多只能称为半“科学”,对他们原稿的研究可以证实行家在阅读《德国民间故事集》时的强烈印象,即格林兄弟(尤其是威尔海姆 · 格林)在老妇人口述的故事里,加上了自己个人的色彩。他们不仅根据德国方言翻译出版了故事梗概内容,而且还把故事的各种不同说法统一起来。他们删去故事中粗俗部分,对故事的表达和意象作了润色,并力求文体风格前后一致。 讲到《意大利童话》的编写,他说: 在编选过程中,我亦采用半“科学”的方法,或四分之三的“科学”方法着手工作,另外的四分之一则加入了我个人的判断。集子里合乎科学的部分,实际上是他人的成果,即那些民间传说研究者近百年来耐心记载下来的素材。我所做的工作,类似格林兄弟工作的第二部分,我从大量的口述资料中(总数约达50种基本类型)选出最罕见、最优美的故事原型,将它将由方言译成意大利语。如果尚存的唯一版本已由方言译成了意大利语,但没能体现其风格,我就干脆改写这个故事,努力恢复其本来面目。我努力充实故事的内容,但从不改变它的特征和完整性。同时,我力求使情节丰富,使其具有更大的可塑性。对故事中遗漏和过于粗略的部分,我尽可能予以精心增补。我还努力使故事的语言在不流于俚俗的同时,保留方言的清新和纯朴,极力避免使用过于高雅的词句。 他搜寻各种意大利的民间故事资料,“感到自己被类似昆虫学家们的那种特有的热情所支配”。对意大利故事的丰厚意趣和语言艺术魅力获得深切感受,然后在吸取《格林童话》成功经验的基础上从事《意大利童话》的编撰,成为改写民间故事的又一成功范例。 从《格林童话》到《意大利童话》还有《俄罗斯民间故事》,这些事例有力地表明改写民间故事这项文化工作的重要价值,也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宝贵经验。 一苇女士将改写民间故事的构想概括为延续民间故事自己的生命,将这个工作的特点和价值和个人的文学创作区别开来,我认为是很恰当的。这里我想补说一句,如果将改写和写定原作相比较,改写所构造的文本面貌似乎可以用 “似与不似之间”来要求。所谓 “似”,就是它应具有民间故事的特殊韵味,不同于纯粹个人创作的小说之类;所谓“不似”,即它不是简单重述或抄袭那些流行的书面故事文本。这里还存有一个保护故事原创成果的知识产权问题,不能不郑重对待。我在给一苇的信中提出,在保持原故事基本面貌(核心母题、主要角色、主干情节)的前提下进行适当的文学加工和修饰,应当被作为民间故事的一个新品种来看待。其目的在于延续每个故事自己的生命,其中还包含尊重,保留原故事所含的习俗信仰根基。可是要做到既不对原作生搬硬套,又须保留原作(并非某一单篇文本)的生命神韵,实际上是比通常的“整理”或自己独立编写故事更为繁难的一项工作,须付出创造性劳动才能做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