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神话,人们总以为它是一种古老的文学形式,它或者存在于人类的童年,或者存在于当代民间;其产生的机制,在于人类天生有一种幻想的癖好。然而如今已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这样看待神话有失于简单化。尤其经过当代宗教学家对神话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之后,人们日益明确地认识到,神话不仅是一种文学形式,而且还是一种宗教的观念形态。无论是哪一个民族的神话,当然都首先是一种故事,可是神话这种故事,讲述的必定是神和超人的事情,其本质的特征就在于它是用言语展示神圣。神话中的实体与事件,总是来自世界的创始时代,它有效地为万事万物提供了根据和目的。由此,许多人都把神话看作一种观念形态的世界模式,它明显地或潜移默化地作用于人类的行为,人类的社会,人类的智慧和认识。 尽管迄今神话研究依然没有成为“热学”,但古今中外始终有一些矢志不移的学者和思想家,力图揭示神话之谜。神话研究滥觞于古希腊时代,并且形成了三种分析的方法。首先,人们把神话看作一种比喻,如认为荷马史诗所描述的根本不是一场真正的战争,而是描绘了一切人心中善与恶的殊死搏斗;与这种心理学的解释不同,另一些人提出神是人自己创造的。神祇们穿人衣,说人语,并在言行举止上与人类相同;除了这种理性主义的解释之外,还有人提出神话即是历史的学说,认为神话中的英雄和神祇,全都是杰出人物的神圣化。 在古希腊时代和19世纪的科技大发展之间,相隔着基督教神学统治时代这样一个漫长的历史时期。古希腊时代所奠定的神话研究的基础,在文艺复兴时代崛起的人文主义,启蒙思潮,理性主义,浪漫主义和进化论的推动与影响下,迅速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至19世纪中叶,神话研究不仅有了一个宏阔的历史框架,而且强调实证的科学精神和方法。一般说来,任何一门学科在其开创的时代,大都先为本学科奠定基础,亦即提出和明确本学科的任务和方法。然后以此为基点进行深入细致的科学研究,形成不同学派争鸣的繁荣局面。神话研究亦是如此,它在19世纪末和本世纪初经过一段“沉默”(实际上是深入)之后,在本世纪中叶以后,出现繁荣的迹象。这种繁荣,不仅表现为科学研究硕果累累,而且表现为多学派多维度的探讨与争鸣。如果加以归纳,可以发现下述六种新的走向。 一 浪漫主义的新发展 浪漫主义与理性主义的最大区别在于它特别强调情感的作用,珍视体验的价值。在神话研究中,浪漫主义特别关注神话所展示出来的原始人的精神风貌。他们认为原始人,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个完整的人,他们不同于文明时代片面追求理性的人。可是人追求全面发展的本能是压制不住的,尽管在文明时代,神话似乎衰败不堪了,但神话的精神依然以这种方式或那种方式体现出来。 瓦尔特·F·奥托①,于1955年发表了《神话》一文,他说:“理性的王国越是压抑神话,世界就越非神圣化,关于神圣的原初知识就越加退入感情与内在的生活之中。世俗之物变成接近于宗教的东西,并且很快占据大块地盘”。基斯·W·博勒①也认为,宗教的神话并没有在现实生活中消失不见,但是非信仰的发展却把宗教的东西压缩成内在的体验。美国著名的民族学家A·E·詹森②,以翔实的实地考察资料(东印度尼西亚的塞兰岛与南伊利安岛<新几内亚>)说明,神话最初具有相当实在的表现生命意义的功能,但是后来,“表现”变成一种“用途”,即由群体对神话与仪式的自发的体验,变成一种由政权组织的,为神权政治服务的重复性义务行为时,神话就变得令人厌倦,而与神话同构的祭祀仪式(如阿兹特克人的人祭)也就变得让人觉得残酷而且毫无意义。这三个人虽然把自己研究的重点放在不同的方面,但在珍视甚或留恋“神话精神”方面,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浪漫主义的学者在强调情感和体验的重要性时,很容易让人感到他们所说的“心领神会”与神秘主义相距不远。比如大名鼎鼎的M·伊利亚德③,虽然他提出“另一种时间”乃是理解神话的关键,世界各民族历史中的神话,无不体现了人类逃避时间的愿望及其对天堂的思考,从而使人们对神话“顿有所悟”;但是伊利亚德认为,处于早期阶段的所有人类都很容易地与神界交流,可是后来却只有巫师上天入地了。同样,巫师的活动最初纯粹是自然而然的,但到后来也要靠麻醉药来通神了。这种观点在巫术史中的确有震聋发聩的作用,因为它暗含着由大众体验到巫师个人体验的历史性转折。然而这种早期人类皆能通神的说法,令许多人感到其中神秘主义的味道太浓。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