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岁华记》成书以后,流传范围似乎不很广泛但至少清代的三个名流——黄虞稷(1629—1691)、朱彝尊(1629-1709)、王士祯(1634-1711)都应该见过原书或其抄本。 朱彝尊有《日下旧闻》一书,撰成于康熙二十六年,所引标明出自《北京岁华记》者达15条之多。王士祯在《池北偶谈》中谈到“独角青牛”时也引用《北京岁华记》的记载:“明时六月十二日御廐洗马于积水湖,导以红仗,中有数头,锦帕覆之,最后独角青牛至,诸马莫敢先之。见陆启浤叔度《北京岁华记》,盖崇祯年中事也。今三伏日洗象,亦导以红仗,在宣武门西响水闸上。明时洗象,则自八月十二日始,更三日为期。亦见《岁华记》。”[14]虽然《池北偶谈》成书于康熙三十年,稍晚于《日下旧闻》,但《日下旧闻》所引资料中并没有“明时洗象,自八月十二始,更三日为期”,而这一内容又出现在此次发现的《北京岁华记》手抄本中,可以基本确定王士祯和朱彛尊一样,也见过《北京岁华记》原书或其手抄本。 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六记载:“陆启浤,《客燕杂记》三卷,又《长安岁时记》一卷。”考虑到上海图书馆藏手抄本透露的信息与《千顷堂书目》相关记载的吻合度(如作者都是陆启浤、《客燕杂记》三卷、《北京岁华记》的名称虽不是《长安岁时记》,但卷数一样)、《客燕杂记》与《长安岁时记》在《千顷堂书目》中编排的密切关系、“岁时记”与“岁华记”的相似性,以及长安因为长期作为王朝国都而成为京都代名词等因素,《北京岁华记》当就是《长安岁时记》。《千顷堂书目》是黄虞稷家藏图书的目录,由此可推断黄也见过此书。 正是主要由于这三人,尤其是朱彝尊对《北京岁华记》的引用和记载,后世的人们才能对这部被认定亡佚的书籍有所了解。 二、《北京岁华记》作为岁时民俗文献的价值 从目前笔者掌握的资料看,由于朱彝尊《日下旧闻》对《北京岁华记》征引甚多,被增订为《日下旧闻考》后又广泛流行,对于后人了解和利用《北京岁华记》的贡献最大。《日下旧闻考》于乾隆年间由于敏中、英廉等人奉敕在《日下旧闻》的基础上增订而成,由于增订工作所本的是“将原本所引各仍其旧,而以现在援据补入者续编于后”的原则,在具体编排上又“凡朱彝尊原引则加一‘原’字于上,朱昆田补遗者则加一‘补’字于上,其新行添入者则加一‘增’字于上,逐条标识,以期一目了然”,[15]故而《日下旧闻考》完全保留了《日下旧闻》对《北京岁华记》的引用。《日下旧闻考》行世之前,《日下旧闻》是引用《北京岁华记》的渊薮,李光地等人奉旨撰写《月令辑要》(康熙五十五年刻)在“正月令”、“四月令”、“ 六月令”、“七月令”、“八月令”、“十一月令”、“十二月令”中所引《北京岁华记》,从内容和语言来看,似均出自《日下旧闻》。迨《日下旧闻考》成书,对《北京岁华记》的引用又多从它转引而来。如光绪十二年修《顺天府志》中的相关内容[16],今人对《北京岁华记》的引用也多出自《日下旧闻考》。[17]尽管如此,我们又不能不说《日下旧闻考》的征引毕竟是根据自己的写作需要和体例要求对《北京岁华记》所作的选择和编排,既难以再现其全部内容,又不可避免地对其进行了肢解,从而只能呈现《北京岁华记》的断片而非全貌。[18]比如《北京岁华记》“正月杂事”内容丰富,《日下旧闻考》中并未有所征引。又如《北京岁华记》对清明节描述详细,《日下旧闻考》引用如下: 二月都人进香涿州碧霞元君庙,不论贵贱,男女额贴金字。结亭如屋,坐神像其中。绣旗甁炉前导,从高梁桥归,有杂伎人腾空旋舞于桥岸,或两马相奔,人互易之,或两弹追击,迸碎空中。 用字不到前者的一半,较为简略。 可以说,手抄本的发现,大大提高了《北京岁华记》作为岁时节日民俗文献的价值。一方面,它以一种完形(或曰基本的完形)呈现了以前所未知的陆启浤对岁时民俗生活的书写方式和关注角度,从而丰富了我们对区域岁时民俗书写方式的认知。另一方面,它作为一种独立存在的岁时记文本,比《日下旧闻考》所引提供了更丰富、翔实的资料,对认识和理解明代北京民众的岁时节日生活乃至其时间观念、审美观念、宗教意识等都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和文化价值。 就第一方面来说,《北京岁华记》是我国区域岁时节日民俗生活记录这一传统链条中颇具特色的一环。在我国文字记述史上,因节日而作、为节日而作、写节日之所闻所见、所感所思的各种体裁的作品屡见不鲜,并形成了对一时一地岁时节日民俗生活进行专题性记述的历史传统。之所以说形成了一种“历史传统”,不仅因为出现了一个包括《荆楚岁时记》、《秦中岁时记》、《金门岁节记》、《乾淳岁时记》、《赏心乐事》、《岁华纪丽谱》、《熙朝乐事》、《北京岁华记》、《帝京岁时纪胜》、《燕京岁时记》、《清嘉录》、《吴郡岁华纪丽》、《北平岁时志》、《春明岁时琐记》、《岁华忆语》、《金陵岁时记》、《梦粱录》[19]、《东京梦华录》、《析津志》、《松窗梦语》、《宛署杂记》、《帝京景物略》、《明宫史》等在内的著述系列,而且因为这些著述或其中的相关部分多是书写者对其自然而然参与其中(或曾经参与其中)、亲身经历或亲眼目睹的岁时节日民俗进行的书写。他们一般秉持实录原则,以传统历法为基础,或明或暗地遵循着自正月至腊月的历法时序来编排内容,形成了比较一致的叙事模式。仔细考察《北京岁华记》,可以发现它正是陆启浤基本秉持实录原则、遵照历法时序对亲历的岁时民俗生活的书写。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