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约数”之外 抛开《毛狗子精》故事不同层次的“公约数”,该类型故事在传承人那里还有许多其他的文化元素,诸如现场演述的动作、声音和表情,以及不同传承人对故事内容的遗忘、情节的添加和减损等,这些充满个性化的表达,成为都镇湾《毛狗子精》故事鲜明的叙事特点。 萧国松讲的《毛狗子精》很不丰满,故事演述存在情节拆删和错位,讲述急促而不够流畅。田玉成讲《毛狗子精》的即时创造性比老萧要强。2004年8月2日下午,50多岁的田玉成边讲,边回忆。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其讲述始终与故事保持了一段距离,似乎在口述故事,而不是讲述故事。田玉成讲述的《毛狗子精》故事情节不够完整、语言不够流畅、逻辑不够连贯构成了地方文化人讲述民间故事的共同特点。不注重故事细节叙述的还有年仅13岁的李冬阳,这位十五溪小学六年级学生讲《毛狗子精》的时候相当紧张,语速非常快,似乎故事刚开始就想结束,故事情节很少描述。李冬阳背诵故事的痕迹明显,他与故事之间有距离,这种距离与作为文化人的萧国松和田玉成有本质上的差别。李冬阳的距离表现为对故事的不理解,个人的好奇与天真的童心贯穿于他接受故事的全过程。萧国松、田玉成等文化人则理智得多,各类书籍中刊出的“毛狗子精”故事成为他们讲述的主要依凭。由于理性和知性,相当多的文化人在讲述故事的时候,无法融入故事之中,这就决定了他们并非激情讲述,而是理性的叙事。[18] 2004年8月10日,我们来到十五溪村见到82岁刘清远。在女儿的帮助下,她讲了《毛狗子精》。故事讲得比较混乱,对熟练的地方总是前后重复地说,不记得的地方干脆忽略或者简省。故事一开头往往让人不知道在讲什么,不知道已经进入故事讲述,而且,通常一下子就把故事梗概和盘托出。刘清远对自己熟悉的故事,对自己长期以来反复讲的故事,把握比较到位,比如孝道故事;对于那些不熟悉的故事,她的讲述只保留框架,结构显得较为凌乱,《毛狗子精》故事就属于这样一类。 演述《毛狗子精》故事最到位的要算李国兴。2004年8月8上午,李国兴打着赤膊,拿根很长很长的烟斗,边抽烟,边跟我们讲起了《毛狗子精》。36℃高温天气影响了他的故事讲述。这次讲述的嗓子不如从前,心情也不如以前平和,他不仅在赶情节,而且有些错乱,讲得不从容,不顺畅,故事的气没有讲出来,这不是他故事的一贯风格。[19] 通过对5位传承人的《毛狗子精》故事演述场景和讲述特点的简要分析,传承人讲述个性的差异得到了体现。为了更具体、更深入地寻找公约数以外个性化叙事特点,不妨进一步选取“丈夫奚落妻子取乐孩子”的情节为例,7位传承人的讲述如下:
对这个情节的描述,张盛立135个字,李冬阳43个字,萧国松51个字,田玉成58个字,孙家香87个字,刘清远72个字,李国兴76个字。这些数字虽然不能完全反映传承人的特点,但是,这里还是发现未成熟的李冬阳因故事讲述经历和人生阅历而使故事无法展开;张盛立的《毛狗子精》文本经过整理者的加工;具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传承人田玉成和萧国松讲述故事的变异远不如站在整理者立场上覃好杰的改造明显。比如,张立盛版本中对母题素“缺乏A1”的描绘相当细致,“缺乏的满足”则被规整得“合情合理”。两位文化人讲述的版本较其他几位传承人更加现代、更加文化。因此,反映在细节描述方面,文化结构相似的两位文化人讲述的《毛狗子精》故事风格趋于一致。 至于故事中因个人讲述而产生的细节差异还有很多,比如,有恩于毛狗子的情节,只有萧国松版本里存在;毛狗子化身女子前来做饭,被李国兴描述得较为详细;寻找毛狗子精,在田玉成版本中相当扎眼,等等。《毛狗子精》故事多姿多彩的艺术个性,充分显示了民间叙事的多样性和文化存在的多层次性。 故事的公约数是故事构成类型的核心,是故事所在地传统的再现,公约数以外的内容则是构成故事个性化的表达。有的传承人承继了自己欣赏的情节,有的则无意遗漏或有意抛弃一些母题。无论哪一种,一旦出现在讲述人的故事之中,或被讲述人所利用,组成故事的母题素之间的链接就会浑然一体,组成的故事链就会产生强大的内聚力。 通过对《毛狗子精》故事的分解,笔者以为故事传统至少包括三个层次:故事流传的民族或地域传统、构成故事类型的传统和个人讲述风格。三个层次的传统结构相当复杂,故事的民族或地域传统和构成故事类型传统主要包含故事母题结构顺序和故事母题内容的相似。个人讲述风格主要指传承人在长期讲述过程中形成的具有明显的演述风格的元素,诸如对传统个性化的运用等,至于即兴讲述时的情节添加和语言表达,充分展现了传承人驾驭故事的能力,个性化的叙事粘合在传统的链条上,故事中的事件也因与传统相连而变得具有意义,诚如里斯曼所讲“个人叙事和承重墙一样,依靠某些结构来将其联系在一起。以交谈的形式讲述的故事具有共同的特征,尽管这些故事可能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并因而指向不同的解释。事件因其在叙事中的位置而变得有意义。”[2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