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学生存发展的外部环境是个很大的话题,在这里我只能简略地大题小做,谈谈我对外部科学环境的粗浅看法,所以说是“小议”。 任何学科的生存与发展,都离不开它的生态环境、历史环境、社会环境以及人类诸多科学构建的科学环境而孤立存在,民俗学自然也毫不例外。民俗学科生存发展的大环境虽然很值得我们注意,但是面临的科学环境更加值得我们密切关注。因为,众所周知,当今世界大环境的剧烈变动,其主要动因正是来自于现代高科学技术发展的突飞猛进。民俗学的学术研究,不能远离当今世界的科学进步,而把自己的视野仅仅局限于民俗学传统领域的狭小胡同里,自我欣赏着那些支离破碎的所谓民俗“活化石”、“老古董”甚至是破绽百出的“假古董”。虽然我们经常在重弹着一个从柳田国男民俗学到钟敬文民俗学一脉相传下来的经典老调:说“民俗学既是过去学,也是现代学和未来学”,但是,我们不仅对民俗学的过去式没有做出什么全面深透的研究,更重要的是对于民俗学的现代式和未来式,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有建设性的探索。以至于事到如今,我们处在许多强大的现代科学、未来科学的包围之中,已经产生了许多困惑或危机的时候,我们仍然缺乏一种跟着新世纪感觉走的强烈愿望和意向。 不过,令人十分欣慰的是:我们的一批有强烈醒觉意识的中青年民俗学者打破了这种沉寂,开始走上了新的民俗学里程,2005年最后一期《民间文化论坛》由刘宗迪、施爱东、吕微、陈建宪等四位博士发表的未完待续的长篇“前沿话题笔谈”,就是最有代表性的成果。 在这里,我不想对这篇有目共睹的真知灼见和集体智慧结晶的宏论发表多余的评价,因为它的出现本身的意义就已经足够人文科学界尽情阐发了。我在这里只想提出科学环境带给我们的两个我认为有价值的问题,供我们大家一齐思考。 第一个话题:民俗学该如何面对因特网高科技时代? 国际科学界早已认定:20世纪是物理学的世纪。电脑的出现以及它飞速发展到因特网高科技时代是它的最主要标志。目前全世界有15%的人口(65亿人口中的约10亿人),已经通过因特网连接起来了,在未来15年里,差不多世界上大部分人口将会被连接起来。其中为数极少的民俗学者的研究工作会从中得到极大的帮助,可以享用最大限度的信息资讯,甚至可能产生不小的知识经济效益。但是,因特网已经在极为广阔的中国大地改变了固有的民俗文化空间,改变了民间的日常生活,这几乎是不争的事实。特别是信息超载,有利和有弊的信息臃肿地混杂在一起,干扰着所有网民的传统民俗生活;包括误导信息、暴力信息、色情信息、垃圾邮件和网络恐怖主义等等信息对青少年和成年人的严重污染,破坏着原有的正常生活。同时,因特网还每年引来数百万上千万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他们远比本土的民俗学者更早地捷足先登到了所有被旅游开发殆尽的民俗田野基地,迫使那里的原住民把千百年来固有的生活风俗习惯交给财富集团和权势集团,经过加工变形成为商品,展演叫卖,获取高额利润。民俗学者此时面对大规模涌动的旅游热潮是研究现代生成的旅游“民俗”或“民俗”旅游呢?还是面对旅游这种对传统民俗严重破坏,去追寻探究原有生活习俗已经遭到损害的支离破碎的民俗残片呢?中国56个民族民俗文化的极其丰富的多种多样文化表现形式,几乎都越过了所有的法律可控范围,已经被无国界的网络收入了因特网数据库。我们民俗学研究的战略、策略和战术、技术,此刻该如何采取应对这种信息科学时代的作业模式和操作程序? 同时,高科技带来的中国现代化建设,已经把中国数以亿计的青壮年男女农民工从几千年耕种的土地上转移到了都市城镇,甚至劳务出口到了外国。中国传统民俗的主体民众,已经或正在远离他们的民俗根基。原有的村落民俗文化空间,几乎只剩下老弱残幼留在家园担任很不完整的民俗角色。根据我主持的中日韩三国联合调查“中国东北朝鲜族民俗”的初步结果及最近的追踪调查证明:从1985年到2005年的20年间,东北三省农村的朝鲜族,从未成年的16岁到成年的56岁的88%的男女劳动力,都远在韩国打工,多年离家在外。除了老年协会的老人有歌舞聚会以外,几乎所有的朝鲜族村屯的民俗生活全面淡化。据很多民族自治县和民族乡的文化部门统计,当地最为流行的朝鲜族“回甲”祝寿习俗,已经十多年没有人家举行了。许多家的老人从60岁等到70岁都过了,儿女和亲戚朋友都在韩国打工赚钱,没有人回来办寿和拜寿,古老的民俗传统从此濒临消亡。 第二个话题:民俗学该如何面对一发不可收拾的生物学高科技时代? 国际科学界认为:21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纪。目前大型的生物制药和粮食、蔬菜、花卉等的新品种培育,都已经启用了生物的基因工程就是最好的证明。目前,基因工程的实验,早已经从植物的培育扩大到动物的培育,基因技术已经瞄准了各种色彩斑斓的热带观赏鱼的宠物市场需求。 当前,我们不得不注意下列状况。比如,民俗学家正在努力调查研究各民族的婚恋习俗,从对唱情歌到参加歌墟坡会,从走寨到行歌坐夜,从包办婚姻到自主恋爱婚姻等等各种爱情的民俗形态和民俗心理。然而在国际生物学的神经科学领域已经研究出来,爱情既不是被丘比特的爱之箭射中而施了魔法的人的情缘,也不是两个人心灵碰撞而坠入了爱河,而是两个人的基因在做彼此有效延续下一代的工作。科学家已经掌握了两个人爱情游戏中彼此本能地寻找有利于基因结合,有利于基因延续,以及改善基因入选的全过程。他们在人的后脑中找到了这种爱情反应的特定区域,测查到发生恋情时人体内产生的大量“苯乙胺”物质,这种物质对于刺激相爱情感十分重要,此后就会进入互相依恋的热恋阶段。就在这种生物遗传基因的作用下有一种“后叶催产素”的化学物质自然产生,这些科学家把它叫做“爱情激素”。由此我们联想到,爱情的生物性研究与爱情的社会性研究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爱情能被遗传基因工程的实验详细解密,那么民俗学的婚恋习俗研究该怎样进行? 生物学领域的动物行为学现在已经成为走红的学科,甚至吸引了一些当代人类学家都进入到对灵长目动物、哺乳动物、脊椎动物的行为研究领域,寻找对人类行为的解答。比如,灵长动物的领土欲、领袖欲,异性占有欲和人类这类欲望的本能的近似研究。这只是浅层的比较研究。至于高技术的研究已经进入对于动物的超能力开发和利用的准备。例如,许多哺乳动物自主地出现生物化学机能阻止意外的受孕,而人类就只能使用对人有副作用的避孕药物阻止受孕。然而,生物科学就要从那些动物身上得到滞育机理的成因,就会使人类具备这种自主能力。人类还可以从动物肢体的自主再生机能中找到人体断肢再生的可能,事实上现在人类再生自己的皮肤已经运用了这种成功的生物技术。 21世纪的生物技术是一场异乎寻常的颠覆性的科学革命,当我们已经懂得各种动植物的基因,包括细菌、病毒的基因在人类肌体中串来串去作怪时,当克隆技术已经不再在乎法律和道德制裁时,我们社会中的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将被生物高科技摧毁得面目皆非,难以救治。 面对已经来临和正在急速发展的物理学和生物学高科技时代,我们已经调查研究过的传统民俗文化,必将成为百分之百的天方夜谭,为现代人和未来人完全茫然无知并无法理解。那么,我们的现代民俗学和未来民俗学到底是什么状况呢?我们到底应该如何研究现代人的民俗生活和未来人的民俗生活呢?值得深思。 (中国民俗学会代表大会发言稿·2006)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