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注释本《鲁迅全集》的一大功绩在于提供了丰富的背景知识,方便读者更好地理解鲁迅的著译成果。但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是,有些注释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疏漏错误,也会对读者起到误导作用。试看注释本《鲁迅全集》对“W. Grube”的介绍。 鲁迅在其《中国小说史略·序言》中提到:“中国之小说自来无史;有之,则先见于外国人所作之中国文学史中……”(《鲁迅全集·第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P4)。对此,1981年版《鲁迅全集》第9卷所作注释如下:“外国人所作之中国文学史最早有英国翟理斯(H. Giles)《中国文学史》(1901年伦敦出版)、德国葛鲁贝(W. Grube)《中国文学史》(1902年莱比锡出版)等……”(同上)2005年版《鲁迅全集》第9卷所作注释略有改动:“外国人所作之中国文学史最早有俄国王西里(В.П.Васильев)《中国文学史纲》(1880年圣彼得堡出版)、日本末松谦澄《中国古文学略史》(1882年东京出版)、英国翟理斯(H. Giles)《中国文学史》(1901年伦敦出版)、德国葛鲁贝(W. Grube)《中国文学史》(1902年莱比锡出版)等。……”(《鲁迅全集·第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P4) 此外,在1936年9月28日,鲁迅写了一封信给捷克汉学家普实克(后来收入各种文集时一般称为“致雅罗斯拉夫?普实克”)。鲁迅在信中提到:“我极希望您的关于中国旧小说的著作,早日完成,给我能够拜读。我看见过Giles和Brucke的《中国文学史》,但他们对于小说,都不十分详细。我以为您的著作,实在是很必要的。”(《鲁迅全集?第1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P672)对于“Brucke”,1981年版《鲁迅全集》第13卷给出的注释为:“Brucke疑为Grube,葛鲁贝(W. Grube,1855-1908),德国汉学家。著有《中国文学史》,1902年出版。”(P672)2005年版《鲁迅全集》第14卷的注释基本不变:“Brucke疑为Grube,葛鲁贝(W. Grube,1855-1908),德国汉学家。著有《中国文学史》,1902年出版。”(P399) 虽然两种注释本《鲁迅全集》的出版时间相隔近25年,但我们可以发现,前引四条注释提到了一个中英文称谓“葛鲁贝(W. Grube)”,且相关介绍几乎一成不变。我们查知,“W. Grube”的英文全名为“Wilhelm Grube”,此处暂且将其音译即为“威廉·格鲁柏”。威廉·格鲁柏于1855年8月17日出生在俄国圣彼得堡,至1908年7月2日在柏林附近逝世。1874-1878年间,他在圣彼得堡大学就读,在俄国著名学者席夫纳(Franz Anton Schiefner,1817 -1879)的指导之下学习汉语、蒙语、满语与藏语。从圣彼得堡大学毕业之后,他立即转入德国莱比锡大学,在德国著名汉学家小甲柏连(Georg von der Gabelentz,1840-1893)的指导下攻读博士学位,并于1880年提交博士论文,顺利毕业。1881年,他在莱比锡大学教授藏语语法,但一直未能获得正式教职。1883年,他到柏林民俗博物馆(Ethnological Museum of Berlin)工作。与此同时,他还在柏林大学兼任教职,讲授汉语、满语、民俗等课程,并于1892年获得“特职教授”(extraordinary professor)的头衔。1897-1899年间,他与妻子一起前往中国,在北京和厦门等南方沿海地区游历,颇有收获。 威廉·格鲁柏以对少数语种的研究而闻名于世。他是德国女真文字研究的先行者。1896年,他的《女真语言和文字》一书(Die Sprache und Schrift der Jucen)在莱比锡出版,其后一直受到西方学界的重视。威廉·格鲁柏是一位成就显著的汉学家。1901年,他撰写的《北京民俗》(Zur Pekinger Volkskunde)一书在柏林出版,颇获好评。1902年,他的《中国文学史》(Geschichte der Chinesischen Litteratur)在莱比锡初版,即为德国第一部中国文学史著作,代表了当时德国汉学研究的最高水平,影响十分之大。此外,他还撰有《中国的宗教和祭仪》(Religion und Kultus der Chinesen,1910年)、《中国古代宗教》(Die Religion der alten Chinesen,1911年)等多种汉学研究著述,并且跟赫伯特·穆勒(Herbert Mueller)合作完成了《封神演义》德文译本Fêng-shên-yên-i: Die Metamorphosen der Goetter(1912年),其中前48回均由他本人独立译就。 虽然威廉·格鲁柏为中国文化在西方的译介与传播做出了巨大贡献,但中国学界对他所知不多。众所周知,近现代史上,许多来华的西方人或者西方汉学家都自取汉名,或者已有约定俗成的汉译名,威廉·格鲁柏也不例外。但长期以来,中国学界对他的称呼比较混乱。除了《鲁迅全集》注释所称的“葛鲁贝”,他还有顾路柏、顾威廉等汉译名。若是他并无自取汉名,那么“Wilhelm Grube”无论译成“葛鲁贝”,还是译成“顾路柏”、“威廉·格鲁柏”等,都无伤大雅。但是,我们发现,此人恰恰有个自取汉名“葛禄博”。这样一来,我们在提到他的时候,就应当名从主人,以“葛禄博”来称呼他,而不能随意地为他另外取一个汉译名。 “葛禄博”即为Wilhelm Grube的自取汉名,何以证之?其实,他流传下来的藏书印与藏书票就是最为有力的证据。我们发现Wilhelm Grube的《女真语言和文字》(Die Sprache und Schrift der Jucen)一书的图片,其上留有一个藏书印,印文为六个篆体字,即“葛禄博藏书印”。 同时,他还为我们留下一张藏书票。这张藏书票的图案极具中国特色,上面画着一棵大树,树后则是一座牌楼;牌楼由三部分组成,正中写着“庄子曰”,两边则写着“吾生也有涯”与“而知也无涯”。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藏书票上面还印有“葛禄博持赠”与“EXLIBRIS W.GRUBE.”字样。(《西方藏书票》,子安著,新星出版社2009年版,P54) 综上所述,我们不应再称“Wilhelm Grube”为“葛鲁贝”、“顾路柏”、“威廉·格鲁柏”等,而应称之为“葛禄博”。注释本《鲁迅全集》里对于“Wilhelm Grube”错误注释已经延续了二十多年,应当尽快修正过来,以免继续误导读者。 作者单位:泉州师范学院图书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