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列维—布留耳的《原始思维》,主要的是要把地中海文明,也就是把法兰西所代表的西欧文明和世界上其他的另类人的思维区分开来。他所说的原始思维指的就是五大洲所谓的原著民,他写《原始思维》的直接动因是读了司马迁《史记》的法文译本,译本中的人和天之间“天人感应”的历史观,在他看来跟原始思维是一样的。天和人之间怎么能感应呢?也就是刚才李教授所说的,天人之间和谐的观点,在这位法国白人学者看来就代表了原始思维的特征。于是,他下去搜集了所谓人种学、民族学的材料,写成了《原始思维》这部书。这部书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受到了尖锐的批评,只不过我们当时听不到批判的声音,而只能从前苏联的俄译本转译到汉语学术界,结果包括现在研究《史记》的学者也要引用列维-布留耳所谓的人类学家关于《原始思维》的著作来分析中国人的原始思维。这从后殖民的话语来说,是非常可怕的阐释循环,这实际上就是把我们自己放在了原始人的地位上。布留耳是用另类的观点来看中国人的,现在,我们研究自己文化的人也是用这样的语言。我觉得这里刚好缺少一个再启蒙的过程。 接下来进入我发言的第一部著作,美国人类学家保尔-拉比母的《Primitive men of philos ophy》,就是作为哲人或哲学家的原始人,保尔-拉比母这部书是在对新西兰毛立人田野作业的基础上写成的。他认为毛立人是落后、野蛮的人,书中分析了毛立人思维精神上的观念。毛立人灵魂的观念比中国人和西方人的灵魂观念要复杂很多倍,他们的灵魂分为两个层次:物质的层次,精神的层次,而精神的层次中又分了七个层次,那种区分在西方的语言中是无法表达的。所以,拉比母认为那些白人看不起的原始的毛立人是作为哲学家而存在的,因此书名是反弹琵琶的。这部书最初于1927年问世,当时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家杜威为它写了一个前言,认为:“保尔—拉比母博士的著作开辟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很容易想象他的贡献成为原始人生活的专业研究者中热烈争论的一个中心,几乎是一场风暴的中心”,这个争论本身我没有时间过多的介绍了,我只是把书的创作的背景略微交代一下,它是针对列维-布留耳的“原始思维”说而写的,在书中第十三章把列维-布留耳称为一位哲学家,而没有把他叫做人类学家,拉比母认为这位哲学家所建构的原始思维,也就是对“原始社会假说”这个知识话语产生了重大支撑作用的这种假说是没有经过论证的,是不严谨的,甚至是虚构的,列维—布留耳讲的“原始思维”有两个,一个是互渗率,一个是集体表象,所谓的萨满,这种思维也就是人和自然之间是不区分的。而经过了黑格尔哲学洗礼以后,人和自然都是被区分清清楚楚了的,人是自我意识的,自然就是自然。而在所谓的“原始思维”中,人和万物是息息相通的,人要向每一个草木,向每一个木石去寻找灵感、寻求信息,而不能把人特殊出来。这也就是说,人类中心主义作为一种西方的文化理念在产生之前,萨满教的世界观或者叫原始思维的世界观是普遍性的。拉比母用了很多的例子,主要是毛立人宗教神话思维的例子,来说明列维-布留耳如何不理解原始人所谓的原始思维的深刻性和复杂性,并认为它们的精细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位西方哲学家对人的灵魂的归纳和概括。 1960年,一位美国学者为纪念保尔-拉比母的书,推出了一个论文集,叫做《原始人的世界观》,这本书的编者就是我要介绍的第二个人类学家,美国人类学家斯坦尼-戴蒙德,书名是《In search of primitive men and criticize the civilization》,就是要寻求一种原始人,反过来批判所谓的文明、文明人。这部书于1974年发表,作者是美国社会研究新学院人类学系教授主任,曾经在西部非洲阿拉伯村落易洛魁的印第安人部落长期做田野作业。可以说是对异民族所谓的原始人是非常熟悉的,他对亚、非、美三大洲的原始人有直接的接触、体验,积累了多年的调研材料写了这部书,一位叫沃尔夫的教授在书中的序言中写到“西方世界的危机也是人类的危机,它不仅限于社会、经济和技术的问题。它关涉到我们对人的定义和真正的理解。我们生活在一个我们自豪地称为‘文明’的社会中,但是我们的法律和机器却都享用了它们自己的生命,它们同我们的精神和生理的生存相对立。用来解放我们的科学,现在把我们关进了抽象的牢房。职业学者之手把概念变成了痴迷的对象,消磨掉了激情。人类的学生试图通过抽象模式去捕捉快速流动的人类现实。人学变成了政策科学,即控制人的学问,它完全背离了人的本性。”所以他要呼唤建立一种新的人类学,用来警示世人。这本书主要解答的问题是,到哪里去寻找那些没有从激情中分离出来的,与还没有陷入到劳动异化中的人,他给出的答案只有一个词,就是“primitivemen”,就是所谓的原始人。书中做了很多带有深刻历史哲学性的关于文明人和原始人的对比。书中提到了一个口号就是:“现在摆在文明人面前的任务是向原始人重新学习”,并将这个任务分解成三个方面,“像原始人那样去理解原始世界,用原始人的观点反思我们自己的世界,把这两种世界联系起来思考我们未曾洞悉的人的本质”。我们可以假设,假如马克思能活在今天,如果他看到了20世纪人类学田野作业广泛的成果,就绝不会仅停留在摩尔根的水平上。所以,我们也不用再人云亦云的重复一个多世纪以前的阶段性的进化论人类学模式。斯坦尼-戴蒙德提出在原始和所谓文明之间的界限要重新加以思考。人类学的文化相对主义告诉我们最深切的道理就是:不论技术物质如何简朴落后,人类社会现存的每一种文化都是千百万年来,人类这个物种在特定的生态环境中适应特定的环境而存活到今的绝无仅有的特例,每一种文化消失了就和生物多样性一样,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不要用生产力、技术水平的高低去衡量所谓的原始文化,把新的技术传给他们,实际上对他们是一个毁灭、一个打击。我们重新看待所谓的原始人的观点,就是把文化相对主义贯彻到彻底的程度,它给我们的启示是非常重要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