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切都文化”岂不导致“一切都不文化”? 自从二战后“光荣的三十年”(1945-1975)以来,西方社会逐步进入了一个文化 嬗变的时期:“精英文化”步步退却,“大众文化”蓬勃兴起,空前“繁荣”。置身当代西方社会中,感到似乎一切都可以称为“文化”:消费文化、时装文化、饮食文化、建筑文化、电影文化、音乐文化、沙龙文化、咖啡文化、香水文化、足球文化、旅游文化、商业文化、企业文化、麦当劳文化、肯德基文化、涂鸦文化、纹身文化、性文化、色情文化、天体文化、裸奔文化......无所不“文化”。只要是人进行的活动,似乎都可以称之为“文化活动”;只要是人生产的产品,似乎都可以称之为“文化产品”。而自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也逐渐步入了一个文化“多元化”的时期。与西方社会“接轨”,中国社会中文化“泛化”、“大众化”的倾向越来越明显。在中国媒体里,在中国老百姓口中,似乎没有什么不可以称为“文化”的。甚至连“强奸文化”都可以堂而皇之地成为“百度”和“谷歌”的搜索关键字眼。 然而,“一切都文化”、“无所不文化”岂不导致“一切都不文化”、“无所文化”?文化的泛滥、虚胖岂不导致文化的消解、“文化的非文化化”或“文化的亚文化化”? 到底什么是文化呢?对文化的理解可以“多元化”吗?身处一个愈来愈宽容、价值观念越来越多元化的时代,很多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这就是文化“多元化”现象的一个思想根源。然而,一切都可以定义为“文化”,“文化”概念无所不包岂不导致“文化”概念的瓦解和消失吗? 为此,论者觉得很有必要回顾西方哲学家对“文化”概念的理解,对这一概念正本清源,消除一些误会、缪见,并借此机会抛砖引玉,唤起大家对“文化的非文化化”或“文化的亚文化化”现象的关注和思考。 二、西方哲学家对“文化”概念的理解 1、“文化”的两层涵义与两个角度 在西方,“文化”一词源自拉丁文(cultura),意为种植活动,用于农业。古罗马斯多葛派哲学家西塞罗第一个把农业的种植活动与人的培养进行比较。他说:一块肥沃的田地如果没有人去种植,是不能生产出东西的;同样地,一个人如果没有得到教育和培养,是无法成才的。 在现代西方语言中,“文化”具有两层涵义:第一层是本义,即“种植”、“栽培”活动;第二层是引申义,即对人的潜能、潜质进行开发和培养的活动。 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认为,“人对自身的天赋潜能(包括精神潜能、灵魂潜能和身体潜能)进行开发和培养,使自己达到各种各样的目的,这是人对自身的一个道德任务。也就是说,人不能让自己的天赋潜能和潜质处于无用、生锈的状态,因为人的理性将来有一天会需要经过了开发和培养的人的潜能和潜质,以达到各种目的” [1] (P305)。 根据康德的理解,我们可以知道:假如“种植”、“栽培”需要一块土地和种子,进行播种、耕作、培植,然后期待收获丰硕的果实,那么一个人的“文化”活动也需要一块土地——他(她)的身体,需要种子——他(她)的语言潜能、智力潜能、精神潜能、道德潜能、艺术潜能和身体潜能等等。人的“文化”活动就是对这些潜能进行开发、利用和培养,使自己收获语言、智慧、知识、技术、道德、艺术、健康等等。那么,衡量一个人有没有文化、文化水平的高低,就看他(她)开发、利用和培养自身的潜能的努力程度以及他(她)收获的多少、质量的高低。通常我们说一个人有文化或文化水平高,就是指他(她)很努力地提高自身的文化素质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即他(她)拥有丰富、深厚的文化知识;我们说一个人没文化或文化水平低,则与之相反。 以上是从个体、个人的角度对“文化”概念进行理解,然而也可以从人类群体、集体的角度进行理解。如我们说“古希腊文化”、“古罗马文化”、“中世纪文化”、“欧洲文化”、“美国文化”、“西方文化”、“东方文化”、“中国文化”、“印度文化”、“埃及文化”、“非洲文化”等等,就是指一个人类群体或集体在一定的历史时期的精神表现、实践活动及其成果的汇结。当然,群体角度的“文化”是建立在个体角度的“文化”的基础之上的,是对个体文化的汇总、归纳和集中。正是从群体的角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文化定义为“某个社会或某个社会群体特有的精神与物质,智力与情感方面的不同特点之总和;除了文学和艺术外,文化还包括生活方式、共处的方式、价值观体系,传统和信仰”(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 2、从人与自然的关系加深对“文化”的理解 生于德国、移民美国的现代著名女哲学家安娜·阿亨德(Hannah Arendt,1906-1975)认为:文化是一种过程,通过这个过程,一个自然的人成功地摆脱自然的束缚和生命圈的简单循环——身体需要的满足和资源的消耗,创造一个精神活动的空间。在这一过程中,自然的人成为高于动物的人、具有思想和人性的人。这一对“文化”的理解与前述的“文化”的第二层涵义具有相通之处,即人对自身潜能的开发、利用和培养也是一个摆脱自然束缚、创造精神活动空间的过程。当然,前述的“文化”的第二层涵义不仅包括过程,也包括了结果,即精神活动和实践活动的收获。 安娜·阿亨德对“文化”的理解强调了人对自然的超越、人与动物的区别,这一超越和区别的根源在于人的理性。“人是有思想的动物”,可是,会思考的人已经不是简单的动物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当代法国哲学家、作家阿兰·芬奇艾乐克霍(Alain Finkielkraut)提出:“文化,是带着思想的生活。”[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