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我想我会与我们的馆长郑炯文商量一下,然后与我们在中国大陆的书商联系,看他们是否能收购到这样的资料。 伊:可能相当困难,或许得到每个县里去,到县的文化站、文化局去,看看他们是否还留着这样的资料。不过这是值得尝试的。在我的研究领域中,我们会购买所有重要的集子,有些集子曾宣布要出版,但是事实上从未出版过,因为这些集子太大,第一次征订的时候,就没有足够的用户订购,这经常是很难的事情。有些著作我非常希望能读到,但是因为政治原因,从来未能出版。 马:拉德克利夫高级研究学院(The Radcliffe I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y)在2001-2002学年授予您一笔研究金,使您能够用一整年的时间集中研究和翻译中国帝制时代的妇女作品。您和管佩达合作,出版了《彤管:中国帝制时代妇女作品选》。您能够概述一下您在这个项目开始时没有预料到的材料的多样性和富于吸引力吗?您觉得对燕京图书馆的妇女作品的中文收藏如何?您是否有什么关于中国妇女作品的新项目? 伊:我还没有计划出版一本这方面的新作,但是我一直在教一门关于中国妇女文学的课程,我希望能经常更新这方面的内容。研究妇女文学在中国是一个日益兴盛的研究领域,所以我希望能经常追踪中国出现的新成果,在从事这个小的研究项目的情况下,如果我碰到什么看来比较有趣的新著作,我就会努力去获得这些著作。如果我有什么进一步的计划的话,这在很大程度上要看《彤管》的销售情况,看看我们可能不可能增加一些新的材料,出版《彤管》的修订版。我想妇女研究仍然是一个有许多工作有待于进行的领域。因为某种我不太清楚的原因,近年来中国出版了许多大型丛书,首先《四库全书》出版了,这是极好的,然后出版了《续修四库全书》,还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和《四库禁毁书丛刊》。但是,如果你看一看胡文楷的《历代妇女著作考》里列举的书名(这个书目当然远远不是完全的),很少妇女作者的著作被包括在这些大型重印项目中。我不知道,中国是否有什么机构正在编纂大型的《中国妇女著作全集》或《集成》一类的东西,如果有这样的大型丛书,那将是极好的。但是,在这样的大型丛书出版之前,许多妇女著作仍然只有一、两个本子被收藏在散布于中国各地的图书馆中,难得一见。当然,哈佛燕京图书馆与(加拿大)麦吉尔(McGill)大学一起合作把哈佛燕京所藏的妇女著作全部数码化,制成资料库。但是,这与中国全部妇女著作比较起来,可谓只是水中之月。 中国曾经出版过一些妇女作品选,这些选集多数注重诗歌。如果你的兴趣超越贵族、闺秀的诗歌的范围,你就会遇到比较多的困难。我们则试图不仅包括受过教育的妇女的诗、词,而且还包括散文作品:故事、书信、戏剧、弹词等各种材料,包括尽可能多的作者类型,因此我们包括了写过作品的尼姑,我们还选了一些江永妇女用女书写成的作品。我们希望给读者一个更全面的视野,让他们体会到中国妇女作品体裁和主题的多样性,对于直到清末为止的历史上妇女文学的发展获得一个更好的理解。在管佩达教授和我编撰《彤管》以前,我曾经编撰了一本比较小的荷兰文中国妇女作品选。当我开始做那件工作时,特别当我研究早期妇女作者时,我发现,当你阅读一些中国妇女作品选时,通常只读到少量诗歌以及几行生平简介,你很难体会这些诗歌的意义。当你追溯这些生平简介的史料时,你会发现一个故事或者一篇传记,在有关这位妇女的故事中,诗歌是被置于某种背景里的,这使得这些诗歌很有意义。因为这些诗歌是对某种情景的回应,或者是在与其他什么人的对话中出口成诗的,通过这种场景,你比较容易理解在这些诗歌中表达了什么样的感情,为什么某些诗歌显示了作者的过人智慧,等等。如果你把这些诗歌从背景中割裂出来,那会使许多中国读者难以理解这些诗歌有什么特别之处,对于缺乏相同文化背景的西方读者来说,实际上会变得非常非常难以理解。我并不认为仅有背景资料就可以解释诗歌,诗歌还有自己的格律和结构。与此同时,我相信,如果你打算把这些东西介绍给西方读者,你最好把它们置于有关传记资料的背景之中,而在许多情况下,确有可供使用的传记背景资料。如果我们介绍李清照,而不翻译她用自己的话自叙生平的《金石录后序》,那会很成问题。阅读传记也仍然有许多问题,但是,我想,对西方读者来说,如果他们能把诗歌与其作者的历史背景联系起来,那么这些诗歌就会显得生动得多。而且这些传记资料本身经常是有趣的故事、有许多令人感动的事迹。就这方面而言,我想,这本书对学生相当适用。 马:我想,如果这本书能够在中国出版英汉对照本,一面是汉文原文,另一面是您的英文译文,也很有趣,说不定许多中国读者也有兴趣读一读。甚至不需要太多地从英文回译中文,因为大多数情况下有中文原文。我们也可以把您的建议转达给中国的有关出版社,请他们考虑出版中国妇女著作集成一类的大套丛书。 伊:好啊,如果中国有出版社想出版《彤管》的中英对照本,当然可以。我想,关于出版中国妇女著作集成,(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方秀洁(Grace Fong)教授,(美国维斯联大学的)魏爱莲(Ellen Widmer)教授,以及中国的一些妇女文学专家,都能提出更具远见卓识的建议。我想,中国出版社应该考虑把中国妇女著作的原本汇集成丛书。至今为止,我们拥有李清照著作的各种版本,著名作家的作品不难找到,我们想看到的是包罗万象的丛书。 马:您与同事一起编辑出版了《清初文学中的创伤与超越》(哈佛大学亚洲中心,2005年)。清初文学是您未来的研究方向吗?燕京图书馆可以做些什么来支持您未来的研究? 伊:《清初文学中的创伤与超越》这本书出自两次学术会议,因为我的早期工作是关于十七世纪冯梦龙及其他作家的,我就回过头去研究一下这个时期。那时候《丁耀亢全集》刚出版不久,丁耀亢写过一个剧本,名叫《化人游》,我很有兴趣看看他的这个剧本。为了写一篇论文参加学术会议,我研究了丁耀亢的三个剧本,这三个剧本都是他在满清征服后不久写的。除了其他许多方面之外,这些剧本可能反映了丁耀亢对满清征服的态度,他似乎从愤恨转为初步接受新形势,又转为对新政权逐渐不满意。我觉得很有趣,因为通常我们研究这个时代时,学者们集中注意在江南,特别注意江南遗民,即忠于明朝的南方人,我觉得很有兴趣看看来自不同地区的人们,丁耀亢是山东人,看看这些地区的人们对清朝的征服是怎样作出反应的。 你还记得,最近几个月,我曾经请图书馆帮我找一些说唱文学的资料。广义地说,我感兴趣的研究领域是中国传统白话文学。我认为,大部分我们读到的小说和戏剧是文人作品,是由文人们为文人所写的。如果我们研究真正的大众文学,我们得看看真正的俗文学,特别是清代的说唱文学。这方面有大量的资料,这个图书馆很幸运,我们有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刘复、傅斯年、郑振铎等在中央研究院收集的,目前收藏在傅斯年图书馆的大量俗文学资料的胶卷,我们有《清蒙古车王府曲本》,我们还有其他收藏,对于这种研究来说我们有很好的基础收藏。我正在为《剑桥中国文学史》写说唱文学那一章,几位(哈佛东亚系的)教授都参加了,宇文所安、李蕙薏、田晓菲、王德威等各承担了《剑桥中国文学史》的一章。我承担的是说唱文学那一章,与此相关,我正在翻译一些说唱文学作品。例如,我选择了一些孟姜女故事进行翻译,显示子弟书、弹词、歌仔册、宝卷等不同的体裁,实际上显示所有这些对孟姜女故事的重述相当不同,并非只有一种基调。有许多许多关于孟姜女的故事,根据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功能,不同的体裁,作者的不同的个人兴趣,这些故事大相径庭。处理手法可以相当不同,功能可以相当不同。在有些作品中,孟姜女是一个典型的孝女;但是在其他一些故事中,她毫不关心她的父母和公婆。并不是只有一个说法,而是有许多许多不同的说法,每个说法都有自己不同的故事,要传达不同的信息。我想,把这些关于孟姜女的故事汇编在一起,作为一个选本,可能很有趣,显示体裁的极其多样化,具有五花八门的不同涵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