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气候影响文学的途径问题是一个世界性的学术问题。自从法国批评家斯达尔夫人提出气候影响文学这一问题之后,其他学者也有过类似表述,但是他们都没有找到气候影响文学的途径。要找到气候影响文学的途径,必须借助气候学与物候学知识,必须借助中国智慧。气候不能直接影响文学,它必须以物候为中介;物候也不能直接影响文学创作,它必须以文学家的生命意识为中介。气候影响物候,物候影响文学家的生命意识。文学家的生命意识影响文学创作。因此物候与文学家的生命意识,就成为气候影响文学的途径。 [关键词] 气候; 物候; 文学家; 生命意识; 中国智慧 在中外文学批评史上,不止一个人提到过气候影响文学这一问题。法国19世纪著名批评家斯达尔夫人(1766-1817)在《论文学》一书里,在讲到“北方文学”(英国、德国、丹麦、瑞典、苏格兰等国的文学)与“南方文学”(希腊、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等国的文学)之间的地域差别时说:“北方人喜爱的形象和南方人乐于追忆的形象之间存在着差别。气候当然是产生这些差别的主要原因之一。”[1]斯达尔夫人之后,法国另一位著名批评家丹纳(1828-1893)在《艺术哲学》一书里,除了一再强调“精神气候”(风俗习惯与时代精神)对文学艺术的影响,也提到过自然气候对文学艺术的影响:“英国小说老是提到吃饭,最多情的女主角到第三卷末了已经喝过无数杯的茶,吃过无数块的牛油面包,夹肉面包和鸡鸭家禽。气候对这一点大有关系。”[2] 自从斯达尔夫人和丹纳提到气候影响文学这一问题之后,在美国、日本等国家的文学批评界,也有学者提到这一问题。气候影响文学这一提法,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这个发现无论是对文学批评来讲,还是对文学创作来讲,都有着不可低估的意义。它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揭示了自然环境对文学的影响,这是应该予以充分肯定的。遗憾的是,斯达尔夫人等人并没有就这一问题进行专门的、深入的研究,他们只是点到为止。气候影响文学这个问题,实际上涉及到两个具体问题:一是气候影响文学的途径是什么?二是气候影响文学的主要表现是什么?如果这两个具体问题得不到解答,那么气候影响文学的问题就只能是一个或然性的问题;如果解答了这两个具体问题,气候影响文学的问题就成了一个必然性的问题。关于气候影响文学的主要表现问题,笔者已有多篇论文探讨。①本文的目的,即在试图解答气候影响文学的途径问题。笔者认为,要真正解答这一问题,必须借助气候学与物候学的知识,必须借助中国智慧。 一、从气候学与物候学的角度解答气候影响文学的途径问题 气候是一种自然现象,文学是一种精神现象。气候是不能直接影响文学的,它必须以文学家为中介,气候只能通过影响文学家来影响文学。那么,气候影响文学家的什么呢?可以说,既能影响文学家的身体,也能影响文学家的精神。换句话说,既能影响文学家的生命(包括健康状况、寿命长短等等),也能影响文学家的生命意识(包括对生命的种种情绪体验和理性思考)。就生命(或身体)这一方面而言,气候对所有的人都能构成影响,文学家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真正有所不同的,是在生命意识(或精神)方面。正是在生命意识(或精神)方面,文学家对气候有着特殊的反应。 (一)文学家的生命意识 所谓生命意识,是指人类对于生命所产生的一种自觉的情感体验和理性思考,它包含两个层面的内容:一是对生命本身的感悟和认识,例如对生命的起源、历程、形式的探寻,对时序的感觉,对死亡的看法,对命运的思索等等,可以称为“生命本体论”;一是对生命价值的判断和把握,例如对人生的目的、意义、价值的不同看法,可以称为“生命价值论”。人的生命意识的形成,是与人的时间意识同步的。时间是无限的,人的生命却是有限的。面对有限生命和无限时间的矛盾,人们采取了各种各样的应对方式,建立了各种各样的思想和学说,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生命本体论和生命价值论。所以人的生命意识问题,从本质上来讲,乃是一个时间问题。文学家的生命意识与普通人的生命意识,就其内涵来讲是一样的。但是表现不尽一样。文学家的生命意识比普通人的更强烈,更敏感,也更细腻。尤其是对时序的感觉这一方面,文学家的优势特别明显。 时间的流逝是悄无声息的,一般人对时间的流逝过程,通常是浑然不觉的。在多数情况下,人们之所以能够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之所以会有某种时间上的紧迫感或危机感,是因为受到某些生命现象的启示或警惕。这些生命现象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人类自身的生老病死,一是动植物的生长荣枯和推移变迁,即有关的物候现象。关于后者,英国学者弗雷泽说:“在自然界全年的现象中,表达死亡与复活的观念,再没有比草木的秋谢春生表达得更明显了。”[3]人是自然界的一分子,人的生命,与自然界的动植物的生命是异质同构的。人的生老病死,与动植物的生长荣枯一样,都体现了自然生命的节律。问题是,一般人对人类自身(尤其是对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的生老病死的反应是敏感的,对动植物的生长荣枯和推移变迁的反应则不够敏感,甚至有些麻痹。多数情况下,似乎只有相关领域的专家(包括种地的农民)和文学家算是例外。然而相关领域的专家对于物候的反应,通常是一种知性的或理性的反应,而文学家的反应,则多是一种感性的或情绪的反应。例如种地的农民看到杨柳绿、桃花开、燕始来等物候现象,想到的是季节的早晚,以及农事的安排;文学家看到杨柳绿、桃花开、燕始来等物候现象,则会想到时间的流逝,并由时间的流逝,想到个体生命的流程、状态、质量、价值和意义。晋代陆机《文赋》云:“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4]就是讲文学家因四时物候的变化,引发了关于生命的或悲或喜的情绪体验。郁达夫在他的散文《杂谈七月》中写道:“阴历的七月天,实在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所谓‘已凉天气未寒时’也,因而民间对于七月的传说、故事之类,也特别的多。诗人善感,对于秋风的惨淡,会发生感慨,原是当然。至于一般无敏锐感受性的平民,对于七月,也会得这样讴歌颂扬的原因,想来总不外乎农忙已过,天气清凉,自己可以安稳来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的缘故。”[5]由此可见一般人和文学家对于物候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文学活动是一种生命体验。文学家不仅能够对动植物的生长荣枯和推移变迁等物候现象有着更敏锐、更细腻、更强烈的体验,而且能够用一种诗化的形式,把他们的这些体验和感知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清代黄宗羲《景州诗集序》云:“诗人萃天地之清气,以月露风云花鸟为其性情,其景与意不可分也。月露风云花鸟之在天地间,俄倾灭没,而诗人能结之不散。常人未尝不有月露风云花鸟之咏,非其性情,极雕绘而不能亲也。”[6]所谓“以月露风云花鸟为其性情”,就是指诗人能够敏锐地、细腻地、强烈地体验和感知动植物的生命律动;所谓“能结之不散”,就是指他们能够抓住这种体验和感知,并且把它用诗化的形式(文学的形式)表现出来。文学家对生命的体验、感知和表现,又可以唤起或强化更多的读者对于生命的感受、思考和体认。所以说,生命意识对所有思维健全的人都是重要的,对文学家尤其重要。一个文学家如果没有敏锐、细腻而强烈的生命意识,不能算是优秀的文学家;一个读者如果不能从优秀的文学作品中感受到生命的流程、状态、质量、价值和意义,他(她)对于生命的体验和思考,乃至他(她)的生命质量,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