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漫笔· 寡乎其味七草粥 到了正月初七,潮州人照例要吃“七样羹”。七种味道刺激的青菜(葱、蒜、芫荽、春菜、韭菜、厚合、芹菜、芥菜、菜头)煮出来的菜羹,清汤寡水的,味道当然比不上正月里的大鱼大肉,这时候大人就要哄小孩说:“吃了七样羹,目周灵,会拾地上钱银。” 据说现在的食疗理论十分推崇初七吃菜羹的正月旧俗,认为这是在正月鱼肉享受之中让肠胃休养的伟大智慧。不过,我们小时候是不知道“给肠胃放假”这种科学道理的,每次只是为了那或许会降临的钱银而已。工作以后,常到客家菜馆点传统七样菜,青菜占五,肉类占二,兼顾了食草与食肉,比我吃了18年的潮州七样羹,惹味许多。 而今客居东瀛,1月7日这天中午,在东京大学银杏食堂,赫然发现今日特别供应“人日七草粥”,思乡的感觉一下就被吊起来。三下五除二,一碗热粥落肚,只咂摸出一点青草的味道而已。比之潮州的七样羹,日本七草粥更是寡味,白粥底,煮以零星的青菜碎末,搁少许盐,也无汤头,隐约有涩味。 晚上和日本友人谈起七草粥,果然没有一人对它抱有美味的幻觉,说是“按照古老的习俗,喝了这碗粥便能免生百病,所以尽管很不喜欢味道,也得在每年元月七日的早饭时间,被母亲大人逼着喝完”。 中国人尤其是潮州人,视粥为主食之中的上品;日本民族却不喜喝粥,连早餐也是粒粒分明的白米饭。如此迷恋米饭的民族,让他们一年之中抽出一个早上喝点青菜粥,已经很不容易了。日本友人都很纳闷,外国人为什么也要喝此寡味粥! 西历年里过人日 一查日本古籍,这七草粥果然传自大唐,风俗本意与广东地区大致相同,就是南北朝时期的宗懔在《荆楚岁时记》所记载的:“人日,以七种菜为羹”。公元七世纪之后,一心向往大唐文化的日本朝廷完全采用了唐代的历法系统,唐人的岁时习俗,亦逐渐传入日本。这本《荆楚岁时记》也成了当时日本人什么时节做什么“老礼儿”的“皇历”。延喜十一年(公元911年),正月人日采七草习俗被正式定为天皇家恒例的年中行事,此后代代相袭。 可是到了1873年,急于“脱亚入欧”的明治政府,明令由是年起改用西方历法,不再过中国农历新年,农历习俗也只能移往阳历系统。21世纪的今天,日本人将中西文化如此交融并蓄在他们的民俗生活当中,在西方的阳历时间系统中,喝着唐代人日的七草粥。 农历正月七日,大地渐渐回暖,此时食以七种刚刚抽芽的青菜与青草,乃出于天人感应的食疗观念。被誉为“日本《诗经》”的《古今和歌集》(公元914年编辑成书),就有诗歌咏唱仕女来到春野采摘“若菜”的情景。11世纪在日本皇后身边充任侍女的清纳少言,在《枕草子》中把这一天的雪中寻草,说得饶有趣味:“正月七日,去摘在雪下青青初长的嫩菜。这些都是在宫里不常见的东西。摘来后拿了传观,很是热闹,也是极有意思的事情。”周作人翻译这段文字时注道:“若菜,指春天的七草,即是荠菜、蘩菜、芹、芜菁、萝菔、鼠麴草、鸡肠草。七种之中有些菜,有的只是可吃的野草,正月七日采取其叶煮七草粥设供,云可除百病,辟邪气。” 明治改历之后,阳历的1月7日正是日本列岛最为寒冷的严冬时节,冻土之中,何处可觅青菜初苗之踪影?不过,日本人倒是很能变通,这一百多年来,他们一般是采摘芜菁、萝菔(萝卜秧子)做“七样代表”,吃个意头。不讲究的贫寒家庭,这一天干脆把萝卜两吃,萝卜秧子代表七样草,用来煮粥,萝卜(日语“大根”)则于前晚加醋浅渍,用来下粥。近几年温室栽培的青菜多了起来,这才让人日的七草粥得以完整地重返家庭饭桌。今年超级市场提前三天开始出售现成的“七草盒”,合人民币30元一盒,算是价格宜人,包装盒上还煞有介事地写上“长寿之物”。甚至还有七草粥速食包,将整包置于开水中煮上3分钟,倒入碗内再洒上脱水的七草调味,倒也似模似样。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