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窃历史》,[英]杰克·古迪著,张正萍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年3月出版,定价:48.00元 中国人对历史的反思可谓“历史悠久”,正是因为这种自觉性,才使得中国自古至今的史学一直取得了良好的发展。当然,反思历史的初衷是各种各样的。有人说“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也有人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在对历史的种种涂抹中,我们仿佛看到胡适之先生描述的那个“小姑娘”了。 不过,我们从“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中也得到了另一种启发,如果一个“强盗”的目标足够大、伪装足够好的话,他真实的面貌很容易被掩盖起来,以至于我们无从分辨。当这个目标变成“历史”时,你会是那个敢于说出皇帝新装秘密的小孩吗? 历史的事实却正是如此。雨果对火烧圆明园泄愤的两个强盗的描述深入人心,那两个到今天还时不时激起我们心中义愤、经常惹我们“不高兴”的强盗,一个叫法兰西,一个叫英格兰。在杰克·古迪的新作《偷窃历史》中,这两个盗贼还在,而且他们的队伍更壮大了——作为一个集体,我们今天把他们叫做“西方”,或者“西欧”。对欧洲中心论集中、系统地批评则是此书的主旨所在。 杰克·古迪并不是第一个说出皇帝新装秘密的小孩。对欧洲中心论的批判,在西方学界持续了三十多年,并早已汇入了学术主流:从爱德华·萨义德、马丁·伯纳尔,直到贡德·弗兰克。 谈到反欧洲中心论,一定要说明这个“中心论”是怎么出现的。在当代,以沃勒斯坦为代表的现代世界体系理论,作为现代历史理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于我们拓展对整体世界的认识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按现代世界体系理论的说法,全球在16世纪起开始以西欧为中心,形成了一种“世界经济体系”。资本主义从一开始就是作为一个世界性的体系出现的,这个体系由“中心区”、“半边缘区”、“边缘区”组成,三个区域承担着各自不同的角色。当然,这三个区域经常会发生变动,但是直至今日,世界的中心还是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 爱德华·萨义德对东方学的批判可说是最早在理论上反欧洲中心论的尝试。萨义德指出,近代以来,西方把东方作为研究对象,为了控制和征服东方的知识系统,形成了现代学科的认识论基础。如果把福柯关于“话语—权力”的理论简单化理解的话,人们很容易就会发现,一旦掌握了话语的控制权,便可控制一切。而且,最为莫测的是,我们会不由自主地认同福柯:人在历史文化中的处境就是“你以为自己在说话,其实是话在说你”。 如果说后现代主义的另一代表马丁·伯纳尔在《黑色雅典娜》对西方中心论的批判使历史学、社会学、人类学等人文学科陷入了危机的话,那么,弗兰克则是在经济领域对西方中心论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弗兰克推翻了他自己早先关于世界体系的阐述,批判了斯密、马克思、韦伯等诸多理论家的欧洲中心论,对几乎所有的社会理论作了一次清算。他认为,在欧洲兴起之前,存在一个围绕亚洲,尤其是中国为中心的世界经济体系,欧洲则长期处于这一体系的边缘,这种情况直到19世纪才开始扭转。这也就是说,欧洲居于中心的时间来得又晚又短暂。无论是资本的原始积累,还是资本主义的兴起,都必须放在这个大的世界体系的结构和发展中去解释才有意义,所以那些认为现代文明是从欧洲社会内部生长出来的理论纯属无稽之谈。当然,弗兰克最重要的证据就是白银贸易的统计:亚洲最重要的两个大国印度和中国长期实行的是银本位的货币制度。 作为一个在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和文化研究等多个领域颇有建树的学者,杰克·古迪从具体的方法论上,不仅告诉了真实的历史为西方所“窃取”这个事情,更令人信服的是,他通过富有生气的优雅的语言,详细地告诉我们:西方是怎样把这一切据为己有的。 一看才知道,西方列强除了从我们这里抢走、偷走了许多金银财宝之外,他们从东方掠夺过去的东西简直数不胜数。不消说“民主”、“资本主义”、“个人主义”这些价值观,甚至连时间、空间的概念,也是从东方传至西方的。当然,最让人感到趣味横生的是,连“爱情”这个东西原来也是西方窃取过去的。如果不是通过阅读杰克·古迪这位历史人类学家的著作,我们似乎不可能知道真实的西方世界原来是如此的贫瘠。 近代欧洲思想的两条主要支脉,欧陆的理性主义与不列颠经验主义不断地交锋,经验实证主义与人本主义亦在不断抗争。欧陆理性主义和人文主义难以驱除的对普世原则的追求,在近代以来占据了上风。可以说,启蒙思想的“普世原则”、“线性发展阶段论”、“大同观”、“千禧年理论”等理论是支撑现代世界体系的意识形态,而要打破这种“普遍真理”,必须承认民族性的差异和各民族发展道路的差异,承认异质的平等观,认可多元主义的理论。因而,随着后现代主义的兴起,对西方霸权和欧洲中心论的批判才更具有世界性的意义。 但历史最为吊诡的地方在于,它真实的含义从来不可能自动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历史被阐释,我们才可能感知到;而对于真实的渴望,引导着我们不断追寻历史的脚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