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地区在中国古代是远离帝国中心的边缘地区,他们的奋斗历史很少被正史所记载。这一方面是因为离国家统治中心遥远,信息传达不灵,另一方面,本地的知识者也没有太多进入统治集团的中心,本地文化没有代言人,因此,这样一个地区长期被忽视,他们的历史文化没有得到很好的传达。而当殖民者敲开中国的大门,上海畸形繁荣起来的时候,人们的眼光一下子扫过来,但是仅仅为风流繁华之流光溢彩所牵,注视着短短的百余年的时光,甚至只是为殖民者大唱赞歌,以为上海之发达,实乃洋人之功。而上海文明之数千年历程,其文章光华,竟被遮掩。这毫无疑问是荒唐的! 就在当年帝国忽视其存在的岁月里,上海历代的知识精英,以强烈的责任感,默默地书写自己的历史,他们不想阐明与帝国有何等的亲善,但表达对于文化传统的强烈认同。他们这样书写着,因为他们是这样做的。他们不对皇帝爷们感兴趣,却对共同的祖先俯首。他们信奉儒道佛这样的传统的主流文化,其动作盛大,如佛教之寺庙建制,龙华寺等,起于三国之吴国的赤乌年间,那时中国很多地区还不知道佛教为何物。康僧会在三国时期建起的龙华寺,是中国绝大多数地方做梦都难以获得的文化资源。静安寺,龙华寺至今香火炽热。上海道教,从三国祀奉霍光开始,这位神灵至今还是上海的城隍神,在城隍庙里接受千千万万的信众朝拜。而葛玄及其葛洪葛真人丹鼎派一系在上海地区活动频繁,留下深厚的道教土壤。道教一度作为异端势力,成为反叛正统的力量,如孙恩的五斗米道,在上海(沪渎)与皇家军队激战后占领沪渎,这里便是五斗米道的大本营。道教是上海地区富有特色的信仰,其丰富性令人惊讶惊叹。而儒学信仰也不示弱,文庙号称海上邹鲁,盛极一时;嘉定孔庙,恢弘建构,矗立在汇龙潭之风景绝佳处。海上之学宫与孔庙,曲阜之外,罕有其比者。这就是说,上海地区在古代的岁月里,虽然地域偏远,但文化发达。这些,地方的知识精英为我们画出了一份灿烂的长卷。 有一家出版社集成全国的古代乡镇志,煌煌四十八卷,但上海这样的弹丸一地就占有八卷之多,古代上海的地方志资源之丰赡可见一斑。上海的发展,就是奠定在这样的坚实的文化基础之上的。 古代上海不是文化沙漠,更不是一个不发达的渔村,而是东南“壮县”。自从黄道婆推广棉纺织技术,上海开始棉花种植,中国人的穿衣发生了革命。轻暖而又价格便宜的棉布成为人们穿着的主要衣料了,以麻布为主的时代过去了。乌泥泾的棉布畅行天下,上海富裕强大起来,成为财富的弄潮儿。棉纺织技术及其服装革命,带动了江南的商品经济的发展,也推动了世界的技术革命。上海文化的发展,又是依靠在强大的经济基础之上的。 这片土地遍布着对于古老英雄的信仰,申城的开城之主春申君,是第一个上海的形象代表,随之而来的汉将信仰群,如萧王(萧何),纪王(纪信),彭王(彭越),陈王(陈平),曹王(曹参)等,更是在地名上打上了烙印,如纪王镇,彭浦镇,曹王镇,萧王村等等,我们相信,他们的后人在这里兴起的祖先信仰是他们得以祭祀信仰的主要原因。 在上海,与中华文明的祖先相关的更为古远的祖先是颛顼大帝。这就是我们这部风俗著作记载的古镇的传说主体。据说,明朝时期,河南有颛顼后人一支举家迁到松江,嗣后转到今颛桥地区作米生意。为了纪念他们的祖先,他们在这里建起了颛帝庙,颛桥就由此得名了,这是关于颛桥的一种传说。颛桥得名还有很多别的版本,但是这个版本最得人认同最也得人批评。认同者,感觉家乡与一位古代的民族祖先有关,深觉荣耀,如今天的颛桥新一代,他们的作文明显表达出这样的心情;而反对者认为,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上海与颛顼帝相距太远,没有根据。这是一个地域文化的认同问题,值得讨论。 地域的传说是地域文化认同的基础,对于一个地域来说,传说就是历史,它的真实性是另外一个问题。地域文化中的传说不是在追求考古考据式的表达,它表达的是民众的意愿。它也许不是真实的存在,但表达民众的真正期待。地域呈现出来的文化底色,并不是本来历史的真实存在,而是人们的选择,它是人们选择其文化材料加以熔铸,将自我的价值观融入其间,是一种对象化的结果。自我的追求在传说的叙述中得到体现,他者即是自我。 文化的传统如何体现就看哪些人把它作为自己的源头主动去继承,颛桥的青少年的这样的荣耀和自豪,让人感受到:一种自觉的文化建构,虽然对于颛顼大帝本人不甚理解,但这种认同感和建构欲确是一种宝贵的地方精神,它是一种地方文化自觉的体现。更何况,这种认同其来有自。 我们今天在镇上看到的颛溪五村,颛溪七村等称谓,隐约流露出颛顼帝的影子,这应该是有其后人历史上在此地传述颛顼故事与信仰留下的印记。颛顼帝故里在河南濮阳,那里有更为古老的关于颛顼的文化遗迹,被称为“颛顼遗都”。可是,颛顼并不是在濮阳出生的。《史记》说他是黄帝子昌意在若水娶蜀山氏女而生,若水,蜀山都是蜀中地望,司马迁所记应该有所本,不是杜撰的。那么为什么颛顼庙颛顼陵墓会出现在河南濮阳呢?古葬埋无陵墓,深埋地下,不封不树,无人知晓。颛顼帝去世后,埋在哪里?肯定不是在今天濮阳的这个地方,这个墓毫无疑问是后来修起来的。颛顼帝的后人为了纪念祖先的伟业,修建了颛顼陵墓,这都是商周以后的事情了。所以,在颛顼帝去世后千余年,他的后人的强大的一支离开蜀中后,在濮阳一直祭祀着自己的祖先,并按照后来的葬式为颛顼帝修建了陵墓,但不是说颛顼帝就真的埋在那里。假如历史研究以为颛顼葬在濮阳是真的,那就外行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