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兜头盖脸地扑盖下来 札莱甫相河在到达盖加克峡口之后,穿过马儿洋、布伦木莎、大同三个乡的区域,接下去就是直接注入塔里木河的一段河脉。近百年间,由于行政区划的界限,鲜见有人完整走过这段河脉的记录。对勒斯卡姆人来说,等再次遭遇这条大河,惟一的选择是逆河东去,再绕行200多公里的新藏线,会在泽普、莎车一带再次看到这条大河蜿蜒流去的情景。那时候,她流得格外从容。在塔里木盆地的南缘,她的体量是惟一能够与天、与地互为参照的存在,静默无声,你依旧能感到那一河流水经过帕米尔以东无数高大山体之间所蕴生、所聚积的无穷力量。 马木提·达吾提夫妇吆着羊群出发的时候,札莱甫相河两旁的河漫滩草甸已是一片绿色,麻黄草开始返青。五天之后,进入盖加克峡谷,随着地势抬升,明显能感到植被开始稀落,高大的阿富汗杨树渐被刺玫替代,最后是没有返青的麻黄草。等到从盖加克峡谷折向达吾提·吾守尔一家秋牧场所在的塔里迪库里山谷,遍地已没有一丝绿色,整个山地还保留着上一季的一片枯黄。我们的帐篷没扎好,整条山谷都被填满的一场雪兜头盖脸地扑盖下来,让人觉得有人为布置的一种恐怖。 你根本无法相信:整个被白雪瞬间覆盖的山地,与数天之外刚刚走过的札莱甫相河谷,会是同一个世界。 每个地名儿都带着最初的心境与发现 从札莱甫相河谷到达塔里迪库里山谷,十一天之间,海拔高度从2800米拔升到4000米以上,地面环境和气候已大不一样,人在海拔低地的冬春概念被完全颠覆,下雪是这里的气候常态。惟一的区别是,这个时候下的雪在地面留存的时间短,太阳一出来,羊就会被吆出去,雪绒渐薄,整个山地披盖的一层草就会露出来,羊能吃到刚被一场雪润湿的草。 我注意到,在进入塔里迪库里峡谷之前,马木提·达吾提夫妇吆着羊每天露营的地方,干树枝架起来的蓬屋,石头垛的房子和随意围起来的羊圈,基本上都是与人共用的,前一户转场的人家走过后一家接着用。进入塔里迪库里之后,连续几天住的地方都是达吾提·吾守尔和马木提·达吾提父子在多年间陆续盖起来的石头房子,这让我觉得应该把这条峡谷命名为达吾提峡谷或马木提峡谷。他们父子没这么想,只告诉我有一位叫塔里迪库里的人最早曾从这里走过,这里后来就有了这样一个地名。 来过一个人,发生过一件事,或以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和物产命名,这就有了帕米尔高原无数让外人迷乱难属的地名,每一个地名儿背后都是人们最初来到这里的心境和发现,没有后来许多复杂的意会和附加。 牧人家的羊永远是外人的一个谜 走过塔里迪库里峡谷,接下去就是卡拉苏峡谷和著名的卡拉苏达坂。卡拉,是“黑”的意思,“苏”的原意为水。海拔会在一天之间再拔升1000米,最高点达到海拔5000米以上。羊群连续三天被吆出去吃草,就是为了积蓄足够的能量和体力,这一年第一次长途转场的100多只小羊羔也得跟着羊群走。 翻越卡拉苏达坂的前一天,雪下得疾下得厚,看不出马木提·达吾提有半点走的迹象。持续到傍午,雪还在下,几十步外的浓密雪雾中传来了人吆着牦牛吆着羊的声音,札莱甫相河谷比马木提·达吾提家还要远两天的另一户人家也赶到了。两家的狗最先扑到了一块儿,狂叫半天才被主人各自赶开。仅容得下五个人蜷睡的一幢石头房子,刚吆进去一圈羊的羊圈,一下子成了难题。不过,我的想象纯属多虑。塔吉克人家的壶里永远有留给客人的茶,塔吉克人家的房子永远有留给客人睡觉的地方,淋得浑身湿透的客人被迎进了屋,你没注意的时候,呼呼作响的牛粪火已经把屋里烘热,一壶热茶沸腾。这一个晚上,两家人睡在一个炕上,两家的羊圈在一个圈里。第二天早晨,马木提·达吾提决定两家一块儿走。 原本想等一个晴天,吆着羊群翻过卡拉苏达坂会轻松许多。两家会合之后,牦牛驮的东西,两家的大羊小羊,再加上还有孩子随行,彼此都是个照应。牧人家的羊永远都是外人的一个谜,等到转场开始的时候,两家的羊已各有归属,没有一只羊混群。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