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版年画的功能与内涵是多样的。有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宗教信仰的成分,也有教化、传播和装饰美化的意义。 木版年画往往是在广大民间进行道德伦理规范、生活知识教育、文化艺术传播的重要工具。木版年画所涉及的历史、宗教、神话、传说、小说、生产、建筑、风光、戏曲、自然、游戏、节庆和社会生活之广阔,可谓无所不包。在农耕时代,戏曲艺术的魅力不小于今天的电影电视,木版年画描绘过的戏出多不胜数,各地的戏曲年画所表现的又多是自己的地方戏,不少在年画上绘声绘色出现过的剧目如今早已绝迹不存。此外,究竟还有多少小说与传说被搬到木版年画上?单说《白蛇传》和《天河配》,就被各个产地、各个时期以各种形式——单幅、多幅、成套的条屏以及连环画一遍又一遍地描绘过。至于那种无以数计的描写民俗风情的年画,带着不同地域与时代的气质,记录下大量的珍贵的人文信息,更是木版年画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特别需要注意的是这些画面都是农民独特的视角。农民是木版年画的原创者。他们的画笔与刻刀直接反映着自己的爱憎、趣味、生活态度、文化心理以及价值观。俄罗斯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收藏的一幅杨柳青的木版年画《一人一性,百鸟百音》,表达着农民对人的不同性格的一种宽容的心态,由此让我们了解到民间对美好的人际关系的追求。还有一幅《猪羊一刀菜》,描绘屠夫宰杀一头大猪后,小猪崽们到天上玉皇大帝那里去告状,玉皇大帝劝告小猪崽们要宽心,因为“猪羊活在世上,只是供给人们的‘一刀菜’罢了”。农民正是用这种诙谐的方式来化解掉世间的弱肉强食带来的不平。这诙谐是不是也含着一种嘲讽与无奈?如此深刻地外化农民心灵的年画何止这两幅,它们大量地深藏在年画的遗存中。然而,这些遗存却不为人知地散布在田野里。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清末民初那些表现当时社会情景与重大事件的木版年画,其中体现出农民的政治敏感和思维视野,其价值不亚于大都市的时事画刊。在杨柳青、桃花坞、杨家埠、小教场、武强等产地都曾有不少这样的作品问世。它们一反传统,十分写实,细节非常逼真。在照相术尚未流行之时,这些木版年画成了当时社会的琳琅满目的写真。在这个层面上,其他哪一种民间美术能够与之相比? 数百年的木版年画的历史究竟创造了多少画面,无人能做出回答。年画是消费品,没人保存,也没人将其视为历史文化,即使到了上世纪年画走上消亡,仍不为世人重视与收藏,更别提各种人为的损坏与销毁。但如今只要在民间发现一幅老画或一块古版,竟然大多仍是不曾见过的孤品!存世于中外的年画应该数以万计。在如此浩瀚的木版年画作品中,蕴藏着的是农耕时代中国民间立体的影像,广角的生活与社会,还有过往不复的精神情感。木版年画的人文价值可以说既是深不见底,又是浩无际涯。 艺术的价值 木版年画另一个巨大的价值是艺术价值。它的艺术特色鲜明,表现手段纷繁,审美含量极高,自成一个十分独特的审美系统。这里分做三方面,即特定性、乡土性和地域性加以论述: 首先,木版年画艺术的特性,来自于年俗的特定要求。为了满足殷实与丰足的年心理的需要,其特色则是画面的饱满和内容的红火。年画的画面基本不留空白,即使天空与地面也被各种形象充实与填满。画中所有人物大都面含笑意,这与年的禁忌——禁哭有关。画里的孩童个个健硕丰腴,人人新衣新裤,所有器物全是完美无缺,这都是象征着生活的富足与吉祥。为了努力表达这种渴求与热望,大量的吉祥图案(各种具有吉瑞喜庆含意的动物、花卉、瓜果、物品、暗八仙以及紫气祥云等等)便被一样样地添加在画面上。艺人们不怕这些蜂拥而至的吉祥物彼此无关,因为这种一再被强化的吉庆才是人们对年的愿望。艺人的高明则是把这些密集的形象用装饰手法和谐而优美地组合在一起。于是欢乐、祥瑞、红火、繁盛、饱满和装饰性是年画最突出的特征,也是一种极具感染力的年画美。 渲染着这种年画特征的是木版年画的色彩。年画大多是套版印刷。最多的套版也只有六色。所以颜色必须既简练又有表现力。木版年画为了顺应年心理的要求,色彩追求鲜明热烈;在各种颜色中以火热的大红为主,用得也最多。因为大红是年文化的主色。在色彩关系方面,多采用对比色,比如民间口诀说“红配绿,一块肉;黄配紫,不会死”(天津)。“红间黄,喜煞娘;红重紫,臭其屎”(山东)。这些经验都说明木版年画的色彩基调是相互对比而非谐调,以达到彼此强调的作用,使画面强烈又明快。年画的颜色多用植物和矿物原料直接制成原色,很少用调和色。为了使这简单的几种原色具有丰富的表现力,艺人采取色彩相互交错的方式,使得整个画面花花绿绿,斑驳响亮,简洁又丰富,具有很强的冲击力。这正是木版年画独有的色彩语言。 木版年画艺术的乡土性,是它价值之所在。这种在田野中诞生、在乡土中成长起来的艺术,纯朴真率,乐观诙谐。艺人们在农忙时耕作,农闲时作画。他们身在天高地远的穷乡僻壤,与朝廷里的文字狱全然无关。整个中国木版年画史上,没有一幅年画由于抨击时弊而招来麻烦。它们是农民的自娱自乐,喜笑怒骂,一任自由。于是画面上的人情物态,都是充分的农民的性格形态。农民作画没有多少理性的技术,除去一代代口传心授而积累下来的程式化的经验,便是各自的天性与自生自灭的才华。虽然他们笔下的形象时而简率,时而稚拙,却有一种朴直的、天真的、极其生动和一任天然的乡土美感。这种乡土美包含一种情感的自由与自然。 同时,这种农民们的艺术又是具有很高智慧的。最高超的表现手法便是谐音的图像。在农耕时代,农民识字有限或者干脆是文盲,他们巧妙地利用与字同音的形象,将美好的词句可视地展现出来。谐音的图像分两种。一种为一个形象与一两个字的谐音(如鸡的形象与“吉”字;蝙蝠的形象与“福”字;打开外皮而露出许多籽儿的石榴形象与“多子”等);另一种为两三个形象的组合与一句成语的谐音(如一匹马、一只蜜蜂和一只猴子的组合与成语“马上封侯”的谐音;一只喜鹊和一株梅树的组合与成语“喜上眉梢”的谐音;莲花和金鱼的组合与成语“连年有余”的谐音等)。谐音的文字与成语都是兆征幸福的吉祥词语,所以这些具有特殊意味的图像又被称之为吉祥图案。奇妙的是,组合在一起的谐音的形象,在生活中本来是相互无关的,但在这里却意趣横生地组成并呈现出人们心中的向往。农民真是聪明之极,他们巧妙地绕开不识字的缺憾,通过这些谐音的形象,让人去猜画中的寓意(成语)。而这成语人人皆知,谁都能通过画中的图像慢慢把藏在其中的成语找到。这样,一方面提高画面的趣味性,一方面使得观赏者在猜解画中的题旨时获得了欣赏的快感。同时,谐音形象本身的内含也被奇妙地扩充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