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流于演绎 “狼图腾”就是这样一个从上述错误的译文出发而进一步演绎出来的、带有浓厚政治功利色彩的神话,其演绎脉络清晰可见。 一是将局部扩大为全体,将多图腾偷换为单一图腾。在有关古乌孙人和古突厥人的文献中,确实有着以狼为图腾的记载,但同样确实的是还有着以鹰为图腾、以狗为图腾、以鹿为图腾的记载,其中,鹰又有白鹰、青鹰、鹫、猎鹰、隼等氏族图腾。还有人认为狮子、山羊也是他们的图腾。古羌人的图腾则有羊、虎、牦牛、白马、参狼、猕猴等。 二是偷换时间概念。在时间上,《狼图腾》所引用的有关蒙古民族以狼为图腾的古代文献多为上古时期文献,中古以后的文献中就已经鲜见关于狼图腾的记载。这说明:随着文明的积累和演进,宗教信仰或其他思想体系、社会价值观念已经逐步取代了原始图腾崇拜,同时,经济、文化的进步使人逐步对自己的力量获得了自信,从而摆脱了对原始图腾保护的心理倚赖需要。因此,蒙古民族对包括狼在内的原始图腾崇拜一直延续至今,是没有文化依据的。1206年春,帖木真在斡难河源“根本之地”举行大聚会,建九脚白旄纛,即大汗位。旗帜图案应该是氏族信仰最鲜明的标志之一,九脚白旄纛的形制今已不可考,但几乎可以肯定与狼图腾无关。在这个大会上,进行上通天言表演和占卜吉凶的,是一个被称为“帖卜腾吉里”的萨满教巫师。这充分说明:至少在蒙古帝国建立时,蒙古草原民族占统治地位的信仰是宗教,宗教在“忽里台”(大聚会)上已经享有很崇高的地位,以至帖木真即汗位时是通过萨满巫师来问天和祈祷吉祥的。宗教在蒙古草原上已经完全取代了原始的、分散的、多种类的、并非具有无可替代的表征作用的原始图腾。蒙古帝国建立后,“随着蒙古社会从奴隶社会转为封建社会,萨满教的原始性落后性充分暴露了出来。于是,通过东征西战见识过世界文明的蒙古人的领袖们不得不考虑重新选择宗教的问题了。在众多的宗教中,蒙古人的领袖们对喇嘛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240年斡哥歹三子阔端在进军藏地时引入了喇嘛教。1260年忽必烈即位时封红教上层喇嘛八思巴为国师。”作为官用和上用贡品的元青花瓷器,其上的纹样是龙凤,且严格禁止民间使用这样的纹样,连色彩的使用都有严格的等级之分。这充分说明,作为草原游牧民族统治者的蒙古贵族政权早已经摆脱了原始蒙昧时期的图腾信仰,而吸收了汉文化的龙凤图腾信仰。 三是偷换空间概念。前文所引文献可以清楚地说明:即使在图腾崇拜盛行的远古时期,也没有一个统一的蒙古民族狼图腾存在。这首先是因为那时没有一个统一的蒙古民族。蒙古民族的起源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至今没有一个学术界公认的唯一的蒙古族祖先。原始图腾是以氏族为单位的,是区别氏族的重要标志,不同的氏族有不同的图腾,它是原始时代氏族区别的重要标志。蒙古草原历史上,这样多的民族和其支系,这样复杂的历史上的民族变迁、交互和交流、战争和吞并、融合和分裂,这样长期的历史演变过程,这样广阔的多民族生存空间、这样多样的民族文化形态和内容。在这样复杂多变的大背景下,狼图腾的主张者却告诉我们,有一个千古不变且一以贯之的狼图腾存在,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四是偷换文化内涵。可以清楚地看出:狼图腾主张者姜戎鼓吹的草原狼图腾文化,是一个不具有大多数图腾文化元素的、或者可以称为发育不完全的早期图腾遗存,它不具有一个完整或相对完整的图腾文化特征或其应具备的最重要的一些元素。狼图腾作者所列举的古文献中关于狼的零星记载都早于蒙古帝国建立时期,它只是一些草原民族和部落关于狼的图腾传说或观念,它不是草原多民族的共同图腾。在蒙古帝国建立以后,如上所述,萨满教和后来的喇嘛教是占统治地位的宗教。从图腾名称看,草原各民族没有一个统一的狼图腾名称,赤那或赤那思只见于姓氏,且这样的姓氏没有贵族血统含义。从图腾标志看,草原各民族没有一个统一的狼图腾标志,连不统一的狼图腾标志也没有遗存下来,出土的文物中亦很少见狼的形象描绘。从图腾禁忌看,草原民族从来未将打狼作为禁忌,连狼图腾主张者自己的故事都是从打狼开始的。禁止毁伤和使用、食用图腾,这样的图腾禁忌观念显然不存在。从图腾外婚看,草原民族没有严格的图腾外婚传统和习俗。从图腾仪式看,草原民族没有有关狼的图腾仪式。草原上最盛大的喜庆仪式是那达慕,以赛马、摔交、歌舞为主要活动。最盛大的宗教仪式则是萨满祝巫。从图腾生育信仰看,上古时期有狼育婴儿的传说,但在后世的文献及现实生活中,草原民族从没有相信婴儿是狼转世或狼的灵魂进入母腹而致怀孕、希望生狼种的传说。从图腾化身信仰看,草原民族没有相信人和狼能互相转化的观念,或人死后有化身为狼的能力。草原民族信仰的生死观是腾格里———长生天,希望死后能魂归长生天。从图腾圣物看,草原民族没有用于狼的图腾仪式的狼圣物。从图腾圣地看,草原的图腾圣地是敖包,没有狼的图腾圣地。从图腾神话看,一些草原民族的祖先有关于狼的图腾神话,但一般是早期神话,且没有普遍性,不为草原各民族共同信仰。从图腾艺术看,草原民族舞蹈如蒙古族的舞蹈,以鹰型、马型最多,没有狼型。蒙古民族文学史诗《江格尔》歌颂的是英雄人物,不是狼。蒙古民族音乐史诗《嘎达梅林》所歌颂的也是英雄人物。狼从来没有进入过蒙古民族代表性和经典性的文化和艺术。即使作为图腾装饰,蒙古民族也很少使用狼的纹样。 综上所述,狼在草原民族的历史上,只是在早期,具有一些图腾文化的雏形,也只表现为传说故事。狼作为图腾在其他必备要素方面几乎完全是缺失的,它不具备基本的图腾文化丛特征。而到了狼图腾主张者最为推崇的强盛的蒙古帝国时期,狼作为图腾文化,其特征更是不可追寻和考证。因此,它不是草原民族的共同图腾,连作为个别民族传统图腾的证据也不可考。 这样一个狼图腾神话是演绎出来的。它用狼故事作铺垫,用概念化生存的毕力格老人做话筒,传达的是狼图腾作者的政治主张———社会达尔文主义应该复活。 (本节与黎京先生合作)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