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语言学家大卫·克里斯特统计,在未来的100年中,世界上的6000多种语言遗产中,将有3000种走向消亡,50%的文化遗产将随之化为云烟。就在我们阅读这行字的2周后,就有一些小语种消失。小语种民族将何去何从?克里斯特提出的创造新文字保护母语的方法,能否挽救这些民族? 从人类开始群居的那一刻起,就有了最简单的语言—词和句子,这使人脑中产生了意识,也使先人觉察到自己与周遭一切的不同。我时常幻想,当先人发现自己居然能和同类交流情感和思想时,在那一刻,他们一定受了一惊,并且欣喜无限。 世界复杂多变,这种变化又造成了语言的多样性。有语言学家认为,世界上的语言有1万种之多,也有语言学家认为,只有4000~5000种。学术界相对认可的说法是差不多有将近6000种。我并非悲观之人,但我对语言的预测一向缺少乐观,我推测,在未来的一个世纪中,全球语言会消亡50%。随之一同消亡的,还有千万年前先人的吃惊和欣喜,还有那一刻野兽潜过小河的声响、丛林中潮湿的香气,以及照射在古老祭台上的冰凉月光。 澳大利亚 土著语:在屈辱的文化强暴中走远 全球母语遗失最为严重的国家是澳大利亚,在澳大利亚人的语言遗产中,有95%已消失殆尽。我惊讶地发现,这里的语言状况甚至比美国还差。在抵达澳大利亚之前,我刚刚进行过美国语言状况的调查,那里一直都是英语一统天下,但我仍然发现,一些土著美洲人依然在固执地使用本民族语。相反,澳大利亚的语言传承却出现了断裂。 “这里至少有12种语言已经彻底没人再说了。”在澳大利亚跟踪调查已经30年的语言学家皮特·奥斯汀叹息道。 我们坐在一个街头咖啡馆里,奥斯汀说这里曾是一处土著语交杂的地带,现在却损失得差不多了,他曾几次拜访这家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店主,试图多了解一些土著语的遗失状况,都遭到了拒绝。奥斯汀希望再试一次。于是,我们这两个白头发老头就站到了店主面前。 “不要总纠缠我了,我不想回忆过去!”倚在门框上的店主气愤地说。半天,他只是一会儿瞪着眼睛看我们,一会儿又看其他地方。我们只好离开了,我看见他明显地松了口气。 奥斯汀说,店主内心有隐痛,才不愿交谈。奥斯汀其实也不愿意打扰他,但他的工作又必须如此。澳大利亚土著人在白人殖民统治期间,曾受到空前绝后的杀戮和掳掠,许多土著女人被强奸,白人带来的大量疾病,还使无数土著人死于非命。20世纪早期,政府强制把白人和土著女人的混血儿童从他们的母亲身边带走,让他们接受白人文化,使孩子们失去了传承民族文化、学习母语的机会,还被迫成为白人的奴隶。 受殖民运动的影响,土著语大幅度减少,现在普及下来的是白人殖民者留下的澳大利亚土著口音英语。在白人到来之前,澳大利亚大概有250种语言,加上北方、南方、东方和西方的方言,共有700多种,如今却只剩下不到70种。那些经过年深日久累积下来的民族文化载体—音乐、诗歌、小说等,因语言消失而严重摧毁。 至于白人为什么执意要带走混血儿童,不让他们学习本族的语言,大多数澳大利亚土著认为,这是白人不仅要在文化上打压他们,还要模糊他们的身份、归属,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壮大自己的民族,弱化并逐渐消亡澳大利亚的原住民族。 奥斯汀带我认识了吉塔·威伦斯,她是当年那场灾难下的一位混血儿,事隔多年,如今她已年届中年。她头发金黄,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高雅端庄。但对于自己的身份,她一直感到尴尬和伤感。她虽然被白人带走接受“良好教育”,但她认为,白人并没有真的接纳他们。 “我们是白人男子强奸或利用土著人妇女创造出来的特殊人种,既不是白人,也不是有色人种,是双方的耻辱,没人愿意接纳我们。”吉塔失落地说。 吉塔说,有一次,她的母亲埋怨她: “你为什么不说我说的话?是觉得土著语丢人吗?”她赶紧解释:“不是,我不觉得丢人,我是不知道怎么说,我从没学过。”吉塔认为,她并没有抛弃母语,而是她被母语抛弃了。 “你母亲怎么回答?”我问吉塔。 “她什么也没说,突然就哭了。”吉塔说道。 好在吉塔现在正在努力学习土著语,或许能给她母亲一个安慰。吉塔的一个免费教师是普里西拉·柯林斯,他是中部土著人电视台的播音员,吉塔总是通过他的播报纠正发音。 中部土著人电视台创建于25年前,在此之前,澳大利亚没有为当地人准备的土著语广播频道。通过这种途径,一些土著语得以保留下来。而且,经过这20多年的土著文化传播,柯林斯发现,英语其实并不是所有媒体的第一语言,它甚至被当成第八语言、第九语言。 “要不是考虑到一部分收视率,也许它早就被放逐了。”柯林斯向我快活地眨了眨眼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