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论上看,审美是自由的生存方式,而日常生活是异化的生存方式,二者的差异和对立并没有因为现代性的发展而消失,反而日益加剧。因此,日常生活本身也没有审美化,人并没有脱离日常生活而进入审美的境界。审美只是部分进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部分地改变了日常生活,而没有根本上改变日常生活的世俗性、异化性。不仅如此,现代社会物质生活的发达,身体欲望的充分满足,都不能代替人的终极追求,不能使人获得真正的自由,反而加剧了精神的苦闷。因此,这个时代的美学不应该为这种感性异化的现实鼓吹,而应该为反抗感性异化而高呼,进行日常生活的审美批判。 再谈第二个问题。“日常生活美学”否定了审美的超越性,提出了“新的美学原则”。它认为纯艺术与通俗艺术、甚至艺术与生活的界限已经消失,或者说艺术已经消亡了。这种说法是没有根据的。纯艺术与通俗艺术的区分,根源于现代性的分裂,即反思现代性与世俗现代性(特别是感性现代性)的分裂。通俗艺术更多地体现了感性现代性,突出了娱乐性,审美超越性被遮蔽;而纯艺术更多地体现了反思现代性,突出了审美价值,审美超越性得到充分发挥。当前现代性的发展,包括大众审美文化的勃兴,并没有改变这个基本事实。因为人类不会满足于感性享乐,还有着更高的精神需求和艺术趣味。因此,通俗艺术不是人的全部选择,纯艺术也不会消亡。纯艺术仍然负担着解除人类的精神困惑,寻找人类精神家园的任务。虽然通俗艺术空前繁荣,但各种先锋艺术仍然存在、发展。虽然它没有那么大的受众和市场,在规模上无法与通俗艺术相比,但却以其高雅性、超越性而拥有更高的审美价值。 审美与日常生活的界限已经消失的说法也是没有根据的。当代社会确实存在着艺术、审美向日常生活渗透的趋势,如环境艺术繁盛,时装、化妆、美容、整容、健身美体等时尚流行,旅游观光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行为艺术兴起等等,这些都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但是,这并没有抹平艺术、审美与生活的界限。日常生活的本质与核心部分仍然是非常世俗性的、异化的,人们被世俗法则驱使而劳碌奔波,那些被艺术化、审美化的部分不能改变日常生活的根本性质;何况这种“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另一面,就是“审美的日常生活化”,也就是审美沦为感性消费的点缀,从而遮蔽了自己的超越性。因此,艺术仍然存在,并且仍然高于现实生活,而从黑格尔以来就喧嚣不止的所谓艺术消亡论并没有也不能成为现实。 三 从席勒、尼采、海德格尔、法兰克福学派、伽达默尔到福柯,都贯穿着一条审美主义的线索,审美取代理性成为终极价值,美学成为超越之学。审美的超越性质决定了它不仅不同于理性教化,也不同于感性享乐。生活享受固然值得追求,但同时并不是人的最高价值。生活享乐一旦成为最高价值,那么人的精神性就要沦落为生物性、神性就要沦落为世俗性,这就是感性异化。在身体美学的冲击下,现代美学克服了古典意识美学的片面性,肯定了审美的身体性关联,但却必须坚持审美的身心一体性和超越性。无论何时何地,美感都不同于身体性的快感,美学不能降低为快乐之学。相反,美学是批判之学、超越之学,它必须坚持审美的超越性,进行日常生活的审美批判,在现代条件下,为人们寻找精神自由的途径。 作为现代美学的“超越性美学”,在后期现代社会遇到了新的挑战,那就是感性现代性取代理性现代性支配了日常生活,包括所谓“日常生活审美化”或“审美的日常生活化”趋势。作为后现代的“日常生活美学”应运而生,极大地冲击了“超越性美学”。笔者以为,在这种情势下,不是放弃现代美学,接受后现代美学;也不是一味排斥后现代美学,僵化地固守现代美学,而是把后现代美学作为现代美学的一个自我否定的环节,进行否定之否定,重建现代美学,即重建“超越性美学”。我们要吸收后现代美学的合理性,对现代美学进行改造,重建“超越性美学”,克服现代美学的片面性。重建后的“超越性美学”对大众文化和大众审美文化持一种辩证的态度:一方面,肯定其合理性,承认“日常生活审美化”丰富、美化了人们的生活;另一方面,警惕感性异化,批判“审美日常生活化”的负面作用,坚持审美的超越性,倡导纯艺术,开展日常生活的审美批判。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