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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江西瓷业公司是清末成立的新式窑业公司之一。柯逢时的奏折《开办江西瓷器公司折》尽述其成立缘由，并启发我们对其进行深入探究。江西瓷业公司的成立几经波折，其生产与经营有别于景德镇之旧工业，引进了新式公司组织形式，且兴办瓷业学校；公司将清御窑厂纳入其景德镇总厂之中，在一定时间内承担起向清宫廷供瓷之责任。 【关键词】江西瓷业公司 柯逢时 清宫廷瓷器 光绪末年以后，江西、湖南、福建、河南和山东等地纷纷兴建新式窑业[1]，江西瓷业公司即为其中之一。江西瓷业公司建于景德镇，是景德镇第一家官商合办的新型企业，从一定程度上说，它的建立标志着中国的陶瓷业开始进入了企业化时代。 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五月初四日，时任江西巡抚柯逢时就开办江西瓷器公司一事上书慈禧太后及光绪帝，现将奏折内容录如下（图一）[2]： 奏为开办景德镇瓷器公司派员经理以振工艺而保利权恭折仰祈圣鉴事：窃江西浮梁之景德镇，制造瓷器，已历数朝，曩年售价约值五百万金，近乃愈趋愈下，岁不及半。论者以为制法不精，税厘太重之故。臣初亦信以为然。自来豫章悉心考察，乃知此项制作，实胜列邦。其选料也，则合数处之土以成坯，故其质坚，而其声清越；其上釉也，则取各省之物而配色，故其光泽；而其彩鲜明，又复讲求火候，考验天时，备极精微，遂成绝艺。 其创始者，实深通化学之理，至今分门授受，各不相师，非若他技之浅而易明也，始由朝鲜学制，渐达于东西，各洋诧为环宝，经营仿造，乃克有成。较之华瓷，终有未逮。往者该镇工匠曾赴东瀛，见其诣力未深，爽然若失。若夫即外洋各国，亦自以为弗如也。至于征榷则税重而厘轻，江西瓷厘不及原价十分之一，而洋关纳税则榷其轻重，别其精粗，辨其花色，几逾十倍，故商人办运皆取道内地，绕越海关，独与他货异辙。然中国之销数日绌而外洋之浸灌日多，揆厥所由，实缘窑厂资本未充，不能与之相竞。该镇自军兴以后，元气未复，又一熸于火，再沦于水，资产久已荡然，勉力支持，益多苟简，运商复从而盘剥，时当其阨，则倍息亦所甘心，于是年复一年，利日以微，货日以容窳，其行销内地者，即通都大邑亦少精制之品，迄无人维持而补救之，遂一蹶而不可复振。然而工匠之精能者，至今实未尝乏也。往臣尝见署中陈设珍玩，于尊、罍、鼎、彝之属，及宋元旧制，皆有仿作，佳者几可乱真。因购洋式大小盘匜，令之照样制成，实无稍逊，而坚韧或且过之。惜窑户恐不易售，不肯舍旧谋新。上年乃招集绅商，议创公司，久之亦无应者，良由此事，固无人知，即知之亦不能悉，遂不免望而却步。 经臣周咨博访，查有湖北候补道孙廷林，器识宏通，办事精审，自其先世承办御窑厂事务，工匠商贾，信服尤深。当即电调来江，与之考究一切事宜，悉能洞中窾要，其于此事，确有心得，而精核罕有其伦。即经委办瓷器公司，筹拨银十万两，以为之创，余由该道自行集股。据称已得五万金，于三月间，在该镇建设窑厂，招集工人，专造洋式瓷器，必精必良，约计秋间，即可出货。当预备各色，敬谨进呈，所有章程，均循商例，应完厘税，一律抽收，且不敢援专利之条，致为商人所疑沮。 臣查外人游历江西，于该镇无不迂道往观，多购粗瓷归贻亲友，偶得佳制，则悬之座隅，珍为秘玩。日本且岁购白坯，回国加以绘饰，转运西洋。盖西洋富人所用器物，以手制者为良，非以机器所制为珍重也。近年洋商屡思来此设厂制造，而奸商或挟外人之势，冀免税厘，历经臣随宜拒绝。倘再不图变计，将并此区区利权，不能自保。矧该镇聚工匠数十万人，性情犷悍，或致别滋事端，隐忧尤大。今既设立公司，精求新制，以后当可大开风气，广浚利源，与其振兴他项工艺，收效难期，不若因其固有者而扩充之，为事半而功倍也。 该镇银根紧迸，百物腾贵，此次并分设官银钱号，以利传输，此外通商惠工之政，自应随时察看情形，藉资补助。是否有当，除咨外务部督办政务处、户部外，合将江西创设瓷器公司缘由，会同南洋通商大臣、两江总督臣魏光焘，恭折具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 这则奏折直接陈述了清政府成立江西瓷业公司的原因：1.保护权益，创造利润，发展实业，与洋商争利。“近年洋商屡思来此设厂制造，而奸商或挟外人之势，冀免税厘，历经臣随宜拒绝。倘再不图变计，将此区区利权，不能自保。”19世纪以来，列强通过数次战争强迫清政府签订不平等条约，攫取了大量特权，洋商数次企图在景德镇设厂制瓷，为了避免利权丧失，成立瓷业公司势在必行。2.维护社会稳定，维持清朝统治。奏折中提到该“镇聚工匠数十万人，性情犷悍，或致别滋事端，隐忧尤大”。19世纪40至60年代的太平天国运动极大地动摇了清政府的统治，此后的光绪二年（1876年），景德镇又曾发生过万余名陶工的大暴动。景德镇聚集有10万余工匠，成立瓷业公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加强对陶工的管理，消除暴动隐患。3.景德镇有成立瓷业公司的条件。“工匠之精能者，至今实未尝乏也”，可以“因其固有者而扩充之”，较之“振兴他项工艺，收效难期”，可“事半而工倍”。 这则奏折除了使我们了解江西瓷业公司兴办的原因外，还启发我们继续思考：江西瓷业公司成立于何时？是如何成立的？它的生产经营情况如何？另外，它与当时的清宫瓷器是否有关系？ 一 江西瓷业公司的成立 清朝末期社会极不稳定，虽然当时倡导洋务运动，各种新兴企业纷纷建立，但是一切都在探索当中。江西瓷业公司作为一种新兴事物，难以马上取得社会各界的认同，因此江西瓷业公司的成立颇费周折。 柯逢时在《开办江西瓷器公司折》中提到：“上年乃招集绅商，议创公司，久之亦无应者，良由此事，固无人知，即知之亦不能悉，遂不免望而却步。”“上年”即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议创公司，久之亦无应者”，说明社会各界对成立江西瓷业公司信心不够。光绪二十八年时，江西瓷业公司还未成立。接着提到“查有湖北候补道孙廷林……于三月间，在该镇建设窑厂，招集工人，专造洋式瓷器，必精必良，约计秋间，即可出货。”由此看来，在光绪二十九年，就已经筹拨银10万两并委派孙廷林创办瓷业公司，而且于该年三月，已经开始在景德镇建设窑场、招集工人了。但是根据《江西农工商矿纪略》记载：不久“孙廷林回鄂委办要差，改派候补道蒋辉接任集股筹办。并据孙道禀明，原奏拨款十万，仅由藩司经发皖省瓷土公司订购祁门瓷土付价一万两，其所招商股亦仅筹集三万两，一面知照股东，一面将所建房屋窑厂变价退股。”[3]可见，由于朝廷并未按照预期拨款，原来计划的“十万两”仅得“一万两”，再加上自行筹集资金的过程也不顺利，“据称已得五万金”变为“仅筹集三万两”，当时江西瓷业公司非但没有发展，甚至此前所建的房屋窑厂都被拿来变价退股，筹办江西瓷业公司的活动到此时暂告一段落。 再有，2002年10月至2003年1月，景德镇市陶瓷考古所等单位联合对景德镇珠山北麓进行了考古发掘[4]。发掘过程中发现了江西瓷业公司发行所遗址，并且在遗址中出土了“戊申年□□瓷业公司试造”标本，有清一朝“戊申年”共有五个：康熙七年（1668年）、雍正六年（1728年）、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和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很显然，此处的“戊申年”即是指光绪三十四年，这也说明江西瓷业公司烧制瓷器的时间可早至光绪三十四年。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两江总督端方的奏折提到：“两江总督端方奏据候选道曾铸等称，江西景德镇磁器公司，原拟官商合办，至今未有切实办法，去年李嘉道来沪集股，与上海道瑞澄会商，该公司不如改归商办，较有把握担任发起，定名为商办江西磁业有限公司，议集股二十万元，每股五元计四万股，发起人认一万五千股，俟批准后再招二万五千股……今该道等自行集股设立公司，多用机器仿造外磁，洵足振兴实业、挽回利权。”[5]据此可以推测，自光绪三十二年“李嘉道来沪集股，与上海道瑞澄会商”后，江西瓷业公司逐渐复苏并开始烧造瓷器。这一推测与《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三八六《实业九·窑业·新式窑业》的记载相吻合：“江西瓷业公司本为官督商办，光绪三十三年两江总督端方奏改商办，其出品照机器例仅完正税”[6]，所以考古发掘过程中出土的“戊申年□□瓷业公司试造”标本很可能就是这时江西瓷业公司的产品。结合上述分析可知，由光绪二十九年开始，……江西瓷业公司自筹备成立时起就颇多波折，但是到光绪三十四年为止，在这期间江西瓷业公司在其雏形阶段已进行过生产。那么，这是否说明江西瓷业公司就已经成立了呢？一直以来学界关于其成立的时间争议不断。笔者认为，如果一定要确定江西瓷业公司的成立时间，则要看以什么作为其成立的标准。如果以发生生产行为作为标准的话，则可以说光绪三十四年以前（光绪二十九年至三十四年之间）江西瓷业公司已经成立了。但是，如果以政府的批准作为标准的话，那么江西瓷业公司的成立又是另一个时间。据《清档》农工商部工务司二〇四档记载，宣统元年（1909年）三月，清政府农工商部对江西景德镇瓷器公司核准立案[7]。 上文《江西农工商矿纪略》中提到江西瓷业公司筹备之初并不顺利，甚至曾一度遭到“变价退股”，那么其后来又是如何组织成立的呢？《景德镇陶瓷史稿》记载：“这个公司原为官商合办，为张季直、袁秋舫、瑞莘伯等所发起。资本由冀、鄂、苏、皖、赣五省协款，先定为四十万元，但招足时只收二十万元。”[8]向焯《景德镇陶业纪事》（以下简称《纪事》）中也有记载：“中国物产丰矣，商业之待振兴者多矣。苟能及早设立公司，力为研究，则其成绩必已斐然可观。试以今之江西瓷业公司征之，可以憬然悟矣。公司成立于前清末年，为张君季直、袁君秋舫、瑞君华儒等所发起。原拟资本四十万元，招足时只收二十余万元，所拟办法，分饶厂、景厂两处。饶厂用机器制造，景厂工作则依旧法。曾禀请商部立案，准后援海关则例，纳值百抽五之统一税。”[9]另外上文提到的端方奏折中也有相关记载。从上述记载中可以推知，经历了官商合办的失利之后，江西瓷业公司由冀、鄂、苏、皖、赣五省协款，张季直、袁秋舫、瑞莘伯等发起，集资40万元（四万股）而创立。 二 江西瓷业公司的生产与经营 关于江西瓷业公司的生产状况，民国人向焯在《纪事》中作了较为详细的记载[10]，在此基础上结合其他文献，可以推知江西瓷业公司的生产状况。 （一）设 厂 《纪事》中载：公司“于九江、汉口、上海等处设立发行所”，即工厂将生产与发行两部分结合，一边促生产，一边抓销售。又载：“故须设厂饶州，为新工艺之创作，以别于景镇之旧工业焉。然在饶州从事建设，则购置基地，建造房屋，安设新式窑巢均须周详审慎，故稍稽时日。而景厂则一应旧法，组织较易，故先行开工，营业亦颇盛，并于九江、汉口、上海等处设立发行所，其业务盖蒸蒸日上焉。” 由此可知，江西瓷业公司设厂两处，分别在景德镇和饶州。景德镇为总厂，以传统方式为主组织生产。值得一提的是，原清御窑厂也归入总厂之中[11]，这一点从《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三八六《实业九·窑业·新式窑业》“既而景德镇之官窑，亦归该公司经营”中可以找到证据。景德镇总厂厂址跨珠山西北，面积约方圆三里，厂内为工场，厂外为发行所。另外从《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三八六《实业九·窑业·新式窑业》中得知，江西瓷业公司以“鄱阳官窑为分厂”，也就是说《纪事》中提到的饶州厂地处鄱阳县鄱阳湖之滨，亦即鄱阳分厂[12]。分厂拟建设新式厂房和窑炉等，以新式方法进行生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