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历史研究的深入和范围的扩大,可取用的史料也越来越多。翦伯赞说:“中国文献学上的史料之丰富,正如一座无尽的矿山,其中蕴藏着不可以数计的宝物……例如史部以外之群书上的史料,特别是历代以来文艺作品中的史料,并没有系统地发掘出来,应用于历史的说明。”在文艺作品中,诗词歌赋、小说戏剧,都含有丰富的史料。本文专谈小说的史料价值,首先引述中外各家的论点,然后分5方面举例说明。 恩格斯在谈到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时,有一段名言:“他(按指巴尔扎克——笔者)在《人间喜剧》里给我们提供了一部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他用编年史的方式几乎逐年地把上升的资产阶级在1816--1848年这一时期对贵族社会日甚一日的冲击描写出来,这一贵族社会是在1815年以后又重整旗鼓的,并尽力重新恢复旧日法国生活方式的标准。他描写了这个在他看来是模范社会的最后残余怎样在庸俗的、满身铜臭的暴发户的逼攻之下逐渐屈服,或者被这种暴发户所肢解……围绕着这幅中心图画,他汇集了法国社会的全部历史,我从这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诸如革命以后动产和不动产的重新分配)所学到的东西,也要比从当时所有职业的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 我国学者也认为虚构的小说能反映真实的历史。梁启超较早地注意到小说的史料价值,他说:“中古及近代之小说,在作者本明告人以所记之非事实;然善为史者,偏能于非事实中觅出事实。例如《水浒传》中‘鲁智深醉打山门’,固非事实也。然元明间犯罪之人得一度牒即可以借佛门作逋逃薮,此却为一事实。《儒林外史》中‘胡屠夫奉承新举人女婿’,固非事实也。然明清间乡曲之人一登科第,便成为社会上特别阶级,此却为一事实。此类事实,往往在他书中不能得,而于小说中得之。须知作小说者无论骋其冥想至何等程度,而一涉笔叙事,总不能脱离其所处之环境,不知不觉,遂将当时社会背景写出一部分以供后世史家之取材。”陈寅恪也肯定小说可以证史。他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中,谈到康骈《剧谈录》所记元稹见李贺之事不实时说:“剧谈录所记多所疏误,自不待论。但据此故事之造成,可推见当时社会重进士轻明经之情状,故以通性之真实言之,仍不失为珍贵之社会史料也。”据他的学生石泉、李涵追忆,陈寅恪认为:“小说亦可作参考,因其虽非个性的真实,但有通性的真实。”又据石泉追忆,陈寅恪还讲到:“有些小说中所叙之人与事,未必实有,但此类事,在当时条件下,则诚有之……例如《水浒传》中之‘祝家庄’,有无此庄并以‘祝’为名颇难确证,但像祝家庄这类由地主自组武装,并收纳‘庄客’之事,则在宋元时,乃是现实……《太平广记》中记述一系列短篇小说也反映中唐至五代时社会情况。”杨绛说:“明容与堂刻《水浒传》卷首《水浒一百回文字优劣》劈头说:‘世上先有《水浒传》一部,然后施耐庵、罗贯中借笔墨拈出,若夫姓某名某,不过凭空捏造,以实其事耳。’这段话把事实、故事、真实的关系,说得最醒豁。‘凭空捏造,以实其事’,就是说,虚构的故事能体现普通的真实。”杨绛还引西方文论家的话:“一件虚构的事能表达普遍的真理(a particular fiction can lead towards a general truth)。”……以上诸家从原则上讲清了小说能够反映历史真实,故可以作为史料使用。下面从5个方面举例,具体说明小说是如何反映历史情况的。 二、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例一:吴敬梓著《儒林外史》,刻画了范进这样一个通过科举考试向上爬的典型人物。中国明清两朝实行以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封建统治者推行八股制义,把读书和升官发财直接联系起来,因此读书人醉心举业,认为“人生世上,除了这事,就没有第二件可以出头”。书中写范进从考中秀才到考中举人这一过程最为精彩,淋漓尽致地揭露了科举制度对人心的腐蚀和世态炎凉。范进以童生资格去考秀才,从20岁起应考了二十多次,到54岁还在应考,终于考中。以后又考中举人,得知中举后因狂喜而一度中风。范进中秀才前无人理睬,连他岳父胡屠夫也鄙视他,中秀才后胡屠夫对他稍稍改变了一点态度,但仍是看不起他。可范进一旦中举,胡屠夫便说他女婿是“天上的星宿”,尊称他“贤婿老爷”。范进中举前,穷得抱着鸡到集市上去卖,乡试中试后立即暴发。“果然有许多人来奉承他:有送田产的,有送店房的,还有那些破落户,两口子来投身为仆图荫庇的。到两三个月,范进家奴仆、丫鬟都有了,钱、米是不消说了。”通过科考,能猎取富贵,故“举业”被读书人视为神圣。《儒林外史》通过选家马纯上之口说:“举业二字,是从古及今人人必要做的。就如孔子生在春秋时候,那时用‘言扬行举’做官,故孔子只讲得个‘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这便是孔子的举业。讲到战国时,以游说做官,所以孟子历说齐梁,这便是孟子的举业。到汉朝用‘贤良方正’开科,所以公孙弘、董仲舒举贤良方正,这便是汉人的举业。到唐朝用诗赋取士,他们若讲孔孟的话,就没有官做了,所以唐人都会做几句诗,这便是唐人的举业。到宋朝又好了,都用的是些理学的人做官,所以程、朱就讲理学,这便是宋人的举业。到本朝用文章取士,这是极好的法则。就是夫子在而今,也要念文章、做举业,断不讲那‘言寡尤,行寡悔’的话。何也?就日日讲究‘言寡尤,行寡悔’,哪个给你官做?孔子的道也就不行了。”鲁迅说:“其议论,则不特尽揭当时对于学问之见解,且洞见所谓儒者之心肝者也。”《儒林外史》典型地再现了明清封建社会士子追求功名富贵的生活真实,鲁迅给以高度的评价:“秉持公心,指摘时弊,机锋所向,尤在士林;其文又戚而能谐,婉而多讽,于是说部中乃始有足称讽刺之书。” 例二:巴尔扎克著《欧也妮·葛朗台》,刻画了葛朗台这样一个资产阶级守财奴的典型。 1789年法国革命爆发时,葛朗台是一个富裕的箍桶匠。后来共和政府在索漠地区标卖教会财产,他靠贿赂标卖监督官,以廉价买到了区里最好的葡萄园,一座老修道院和几块分种田。一度还当过索漠区区长。葛朗台精于敛财,“投机事业从没失败过一次,酒桶的市价比酒还贵的时候,他老是有酒桶出卖,他能够把酒藏起来,等每桶涨到两百法郎才抛出去,一般小地主却早已在一百法郎的时候脱手了”;“那有名的l811年的收成,他乖乖的囤在家里,一点一滴的慢慢卖出去,挣了二十四万多法郎”。装聋作哑,是他做生意的一种狡诈手段,用来叫敌手不耐烦,逼对方老是猜他要说什么,而忘掉了自己的观点。他虽是地方的首富(死后留下2700万法郎的巨额财产),但异常吝啬。给他妻子的费用每次不超过6法郎,每天早上亲自分发面包和食物,每年ll月1日才允许他的妻子和独生女儿欧也妮搬到壁炉旁边取暖过冬,3月31日炉火就要熄掉,不管春寒也不管早秋的凉意。他只认得金钱,把亲情剥得一干二净。他的弟弟因破产而自杀,把儿子查理打发到他家。老葛朗台告诉查理他父亲自杀时,是这样说的:“他把你的家败光了,你一个钱也没有了。”查理闻噩耗而痛哭,葛朗台竟说:“可是这孩子没出息,把死人看得比钱还重。”欧也妮把价值6000法郎的各式各样的金币(这是她父亲历年送给她的礼物,但绝对不许动用)赠给了她的堂弟,老葛朗台发现后暴跳如雷,把他女儿关在房里,罚她只许吃冷水和面包。书中写葛朗台临终的一幕极为精彩:“末了,终于到了弥留时期,那几日老头儿结实的身子进入了毁灭的阶段。他要坐在火炉旁边,密室之前。他把身上的被一齐拉紧,裹紧,嘴里对拿侬(按唯一女仆的名字——笔者)说着:‘裹紧,裹紧,别给人家偷了我的东西。’他所有的生命力都退守在眼睛里了,他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立刻转到满屋财宝的密室门上。‘在那里吗?在那里吗?’问话的声音显出他惊慌得厉害。‘在那里呢,父亲。’‘你看住金子!……拿来放到我的面前!’欧也妮把金路易铺在桌上,他几小时的用眼睛盯着,好像一个才知道观看的孩子呆望着同一件东西;也像孩子一般,他露出一点儿很吃力的笑意。有时他说一句:‘这样好教我心里暖和!’脸上的表情仿佛进了极乐世界。”在本区教士给他做临终法事的时候,“神甫把镀金的十字架送到他唇边,给他亲吻基督的圣像,他却作了一个骇人的姿势想把十字架抓在手里,这—下最后的努力送了他的命。他唤着欧也妮,欧也妮跪在前面,流着泪吻着他已经冰冷的手,可是他看不见。‘父亲,祝福我啊。’‘把一切照顾得好好的!到那边来向我交帐!’这最后一句证明基督教应该是守财奴的宗教”。 三、折射出真实的历史事件 例一:从《续玄怪录》看唐宪宗被弑一事。陈寅恪在《顺宗实录与续玄怪录》一文中,指出永贞内禅和宪宗被弑是晚唐的两大事变,是阉党之深讳大忌,故韩愈撰写的《顺宗实录》对此不敢不有所避讳。幸赖有李复言的《续玄怪录》,才能窥知宪宗被弑一事的真相。陈文在引征了《续玄怪录》“辛公平上仙”条后,写道:“复言假道家‘兵解’之词,以纪宪宗被弑之实,诚可谓‘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者矣(此语见杜预春秋左氏经传集解序)。唐代自中叶以后,凡值新故君主替嬗之际,宫禁之中,几例有剧变,而阉宦实为此剧变之主动者。外廷之士大夫,则是宫禁之中阉宦党派斗争时及决胜后可除之附属物与牺牲品耳!有唐一代之政治史中,此点关系至钜,特宫禁事秘,外间本不易知,而阉人复深忌甚讳,不欲外廷有所得闻。宪宗为中兴之英主,其声望更不同于他君,故元和一代,其君主与阉人始终之关系,后来之宦官尤欲隐秘之,以免其族类为士大夫众矢之的也。”“然则永贞内禅及宪宗被弑之二大事变,即元和一代,其君主与宦官始终之关系,实为穆宗以后阉党之深讳大忌,故凡记载之涉及者,务思芟夷改易,绝其迹象。李书此条实乃关于此事变幸存之史料,岂得以其为小说家言,而忽视之耶?” 卞孝萱在《控诉唐顺宗被弑的<辛公平上仙>》一文中,也承认“小说《辛公平上仙》影射一位皇帝被弑,这是没有疑问的”。但卞孝萱认为被弑的是唐顺宗,而非唐宪宗。 例二:从《桃花源记》看十六国时的坞壁。《桃花源记》是一篇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寓言的性质十分明显。但陈寅恪认为,《桃花源记》既是寓意之文,也是纪实之文。其寓意之文,古今所知;故专就纪实一点立说,别拟新解,成《桃花源记旁证》一文。陈寅恪在文中说:西晋末年戎狄盗贼并起,中原避难之人民或远离本土迁至他乡,“其不能远离本土迁至他乡者,则大抵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守,以避戎狄寇盗之难”。当时有许多堡坞,虽亦有在平地者,但多在“山势险峻之区人迹难通之地”,因“非此不足以阻胡马之陵轶,盗贼之寇抄也。凡聚众据险者因欲久支岁月及给养能自足之故,必择险阻而又可以耕种及有水泉之地。其具备此二者之地必为山顶平原,及溪涧水源之地。此又自然之理也”。陈寅恪还认为:“真实之桃花源在北方之弘农,或上洛,而不在南方之武陵。”“真实之桃花源居人先世所避之秦乃符秦,而非赢秦。”总之,陈氏“钩索旧籍,取当日时事及年月地理之记载”,说明《桃花源记》这篇小说反映的是“十六国”时期北方人民屯聚坞堡,据险自守的历史情况。唐长孺认为:“陈先生所论,在说明当时常见的避难入山之事,与《桃花源记》所述事实有关的一方面,观察非常敏锐。”但唐长孺以为,《桃花源记》所述故事,是根据武陵蛮族的传说;陶渊明所说的“乱”是指繁重的赋税压迫。唐长孺对《桃花源记》所反映的具体历史情况的解释,与陈寅恪有所不同,但也认为《桃花源记》有记实的成分。此外,可参看严耕望所撰《中古时代之仇池山》,亦论及坞堡城守之事。 例三:《聊斋志异》记清兵在山东的屠杀。《聊斋志异》是一部小说,内容多半谈鬼狐故事,但其中也有一些假借谈鬼说狐,反映清兵入关后在山东屠杀人民的历史事实。牟润孙在《(聊斋志异)所记清兵在山东的屠杀》一文中,据l962年中华书局的会校会注会评本,指出“鬼隶”、“公孙九娘”、“鬼哭”三条反映了清兵在济南、栖霞、莱阳、淄川等地大规模屠杀人民。原文论证甚详,这里不再赘述。 四、觇人情而征人心 钱钟书说:“司马光《传家集》卷六三《答范梦得》谓‘实录正史未必皆可据,野史小说未必皆无凭’,故其撰《通鉴》,采及‘野史小说’。夫稗史小说、野语街谈,即未可凭以考信人事,亦每足据以觇人情而征人心,又光未申之义。” 例一:清夏敬渠著《野叟曝言》。书中的主角文白,字素臣,“文功武烈,并萃一身,天子崇礼,号曰‘素父”’。鲁迅说:“凡人臣荣显之事,为士人意想所能及者,此书几毕载矣,唯尚不敢希帝王。”“可知街学寄慨,实其主因,圣而尊荣,则为抱负……意既夸诞,文复无味,殊不足以称艺文,但欲知当时所谓‘理学家’之心理,则于中颇可考见。” 例二:《聊斋志异》对秀才入闱心态的生动描写。《聊斋志异》“王子安”条,写一个困于场屋的东昌名士王子安。他入闱后,期望甚切。“近放榜时,痛饮大醉,归卧内室。”醉后,狐扮报人和长班来戏弄他,而他以为真的中了进士,点了翰林。这一条的“七似”,堪称刻画秀才入闱心态变化的经典之作。“秀才入闱,有七似焉:初入时,自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隶骂,似囚。其归号舍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其出场也,神情惝倪,天地异色,似出笼之病鸟。迨望报也,草木皆惊,梦想亦幻。时作一得志想,则顷刻而楼阁俱成;作一失志想,则瞬息而骸骨已朽。此际行坐难安,则似被絷之猱。忽然而飞骑传人,报条无我,此时神色猝变,嗒然若死,则似饵毒之蝇,弄之亦不觉也。初失志,心灰意败,大骂司衡无目,笔墨无灵,势必举案头物而尽炬之;炬之不已,而碎踏之;踏之不已,而投之浊流。从此披发入山,面向石壁,再有以且夫、尝谓之文进我者,定当操戈逐之。无何,日渐远,气渐平,技又渐痒;遂似破卵之鸠,只得衔木营巢,从新另抱矣。”蒲松龄久困场屋,一生没有考中举人,到71岁才援例成为贡生。没有多次应考失败的惨痛经历,是写不出这“七似”的。 五、提供具体细节 小说能提供许多“正史”中没有的细节,对于深入了解历史,特别是社会经济史,是十分有用的。 例一:巴尔扎克在《人间喜剧》中十分重视写“物”。他在《人间喜剧·导言》中说:“我将要写的作品应当有包括三个方面的形式:男人,女人和‘物’,这就是说,人物和他们思想的物质表现,总之是人和生活。”这里所谓“物”,是指生活的物质条件,包括财产、房屋、家具、器皿以及衣服等等。但巴尔扎克并非单纯地写“物”,而是写“物”与写人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用“物”来衬托人,使人物的形象更饱满和生动。“人和生活”,这几个字精辟地说明了人和物的关系。在《古物陈列室》这部小说里,有一段描写德·埃斯格里尼翁公馆的精彩文字。这座房子原属德·埃斯格里尼翁侯爵所有,法国大革命时期易主,拿破仑执政时期侯爵买回了这所旧宅,此后它便被人们半嘲讽半正经地称作德·埃斯格里尼翁公馆。侯爵是一个老贵族,革命后幸存下来,但已家道没落。小说是这样描写这所公馆的:客厅的“天花板由一道道栗木椽构成,椽子之间的空隙饰有花叶图案。这个宏伟的天花板的所有外角都镀过金,可是金色已经暗淡得看不清楚了。墙上挂着弗朗德勒挂毯,挂毯上织着由六幅画组成的《所罗门的审判》……侯爵早在客厅里铺上了地板。在1793年和l795年间拍卖古堡的剩余物资时,公证员谢内尔(按原为侯爵家的总管,始终忠于旧主——笔者)买下了几张路易十四时代流行的螺形脚靠壁桌,一件有绣花装饰的家具,一些桌子,挂钟,生火的用具,大烛台,等等,于是巧妙地凑齐了这个其大无比的客厅的装饰”。小说接着写客厅里的人物:“在过去时代陈旧的雕梁画栋和金碧辉煌下面,蠕动着八个或者十个老寡妇,她们有的脑袋不住摇晃,有的干瘪乌黑得像木乃伊;这几个关节僵硬,那几个弯腰驼背;她们全体都披戴着同流行样式相反的怪服装;头发扑着粉,卷成发卷,头上的无边帽外加一条帽带,花边已经变成褐色”;“这个客厅的男人们像用旧的挂毯那样褪了颜色和暗淡无光,他们的生活很不安定;可是他们的服饰很接近当时流行的样式,只可惜他们的白发,他们憔悴的面孔,白蜡似的脸色,饱经忧患的前额,暗淡无神的眼睛,使他们同那些老寡妇们很相像,从而破坏了他们的现代化服饰所产生的效果。”小说用客厅的陈旧摆设,衬托出一群男女没落贵族荣华不再的凄凉晚景,物与人浑然一体,堪称刻画入微的佳作。 例二:《金瓶梅》描写世情,详尽逼真。《金瓶梅》约在明代隆庆至万历年间成书,写的是宋朝的人物和故事,实际上反映了明代中叶以来的社会状况。这部小说不仅提供了当时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的细节,还刻画了西门庆这样一个兼有富商、恶霸和官僚三重身份的封建社会恶势力的代表人物。从小说中,可以看到西门庆如何通过偷税漏税、放高利贷、做官受贿种种手段聚敛了巨额财富。第49回写西门庆得到盐引后,通过交结巡盐御史,比别的商人早早支出食盐,获得暴利的情节,绘声绘色描画出官商勾结的黑幕交易。鲁迅说:“作者之于世情,盖诚极洞达,凡所形容,或条畅,或曲折,或刻露而尽相,或幽伏而含讥,或一时并写两面,使之相形,变幻之情,随在显见,同时说部,无以上之。” 《金瓶梅》一百回的版本有两个系统:一是《金瓶梅词话》系统,一是《原本金瓶梅》系统。《词话》提供的细节更多,《原本》把它们删掉了许多。施蛰存在为《中国文学珍本》丛书之《金瓶梅词话》所写的跋中说:“然则《金瓶梅词话》好在何处?曰:好在文笔细腻,凡说话行事,一切微小关节,《词话》比旧本均为详尽逼真。旧本(按指《原本》这个系统——笔者)未尝不好,只是与《词话》一比,便觉得处处都是粗枝大叶,抵不过《词话》之雕镂入骨也。所有人情礼俗,方言小唱,《词话》所载,处处都活现出一个明朝末年浇漓衰落的社会来……故以人情小说看《金瓶梅》,宜看此词话本。” 总之,历史学家经过精心分析,可以从小说中发掘有用的史料。但使用从小说中发现的史料时,应参照其他方面提供的史料,才能得出比较正确的结论。 【作者单位:首都师范大学】 (摘自《首都师范大学学报》2010年第5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