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汤因比的《历史研究》作为撰写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文明史为开端,文化形态史观也逐渐发展为“文明多元论”,以文明为研究单位的世界通史的写作和出版从此方兴未艾。 在我国翻译出版的世界文明史方面的著作近年来甚多。如1987年,我国出版了美国人爱德华·麦克诺尔·伯恩斯和菲利普·李·拉尔夫合著的四卷本《世界文明史》,这套书题材涉及面广,文笔流畅。1999年推出了美国人威尔·杜兰夫妇撰写的《世界文明史》,该书在西方广受赞誉。同时,美国时代华纳出版公司的24册《人类文明史图鉴》也在我国出版发行。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以上都是西方人写的世界文明史著作,他们大多从西方的视角出发,过分强调西方的独特性。面对这种情况,同时为了展现中国学者对世界历史的独特理解和新的认识体系,一部分中国学者也开始考虑编写自己的《世界文明史》。1999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了由我国学者集体写作的11卷本《世界文明大系》,这是我国史学界系统而全面地研究和论述世界文明发生发展过程的一次尝试,但遗憾的是它并不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文明史。2004年,著名史学家,北京大学历史系马克垚教授主编的三卷本《世界文明史》出版发行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1月版),全书约122万字。这套书是教育部“面向21世纪课程教材”,“普通高等教育九五国家级重点教材”,也是我国学者写出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文明史教材。有专家认为北大版《世界文明史》的出版“将是我国世界史研究的一种新突破和一个新的里程碑”。复旦大学历史系顾晓鸣教授则说:“这套书将为人们提供一个中国人了解世界文明的视角。” 真正的世界文明史既不是各个文明的历史的总和,也不是包罗万象的人类史。《世界文明史》在撰写过程中,力图避免上述两种极端趋势的影响,从新视角、新框架、新方法出发,对世界文明进行一种历史构建。 首先是新视角。该书从文明的演进和交融这样一种全新的视角来考察世界文明的新趋势。我国以前出版的世界通史类著作一向偏重于政治史和经济史,强调的是短时段的东西,如政治事件,伟大人物等,后来虽然又加上了经济形势、文化情况等比较稳定的东西,但很少从“文明史也就是世界通史”的视角出发撰写世界史。北大版《世界文明史》的出版就是“换一个角度看世界历史”的尝试。该书所研究、论述的单位是文明,而不是国家、民族等。各文明的发展变化,接触与交流,冲突与融合,构成了世界文明史的主要内容。而且该书没有拘泥于用某一种文明的探讨分析来观照世界文明,而是完全打破国家地区的界限,以真正世界史的视角来审视世界文明的演进与交融。正如马克垚所说,“世界上的文明多种多样,在一本文明史中,不一定要划分出若干个确定数目的文明,我们主要叙述的,也主要是在历史上起过重大作用的文明,以避免世界通史因堆砌国别史、地区史而造成的支离破碎”。 在写作文明史的过程中,如何妥善地处理好文明史与通史的关系,恐怕是写好《世界文明史》的关键之一。文明史不同于通史,又离不开通史。过去写通史时,一般把历史分为三大块:经济、政治、文化,而实际上往往把重点放在政治事件上,经济和文化仅作为基础和反映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而一笔带过。从新视角出发的《世界文明史》一书彰显了文明的主题,突出世界各地区文明的特点,与其它文明的交流。而且该书适当保持了有重大影响的政治、经济、社会、国际关系等内容,使之与文明史挂起钩来,相互说明,给读者提供确切可靠的文明史知识,而不是重复世界史,这一点尤为可贵。 此外,该书的新视角还表现在把中华文明作为一种主要文明纳入世界文明史的范围。比如在第一编中专门用一章分析了古代中华文明,在第二编中分析了中华文明同西欧工业文明的融会和碰撞,在第三编中专门分析了中华文明的嬗变。回答了一直萦绕在世人心中的疑问:这样一个曾经居于世界最发达最先进地位的文明,在近现代发生了哪些变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同时,这种写法也改变了过去世界历史实际上是外国历史的老习惯。 其次是新框架。写一部世界史不是把世界各国的历史按年代堆积而成,必须要有一个理论框架。据北京大学的董正华教授介绍,该书仅构筑框架就花了两年时间,经过多次的讨论修改,最后形成了现在的框架体系:从文明的纵向发展和横向联系来考察文明的发展和演变。 每一种文明都有其发展和演变的过程,都有自己的历史,问题在于如何说明文明的发展。不同的学者和学派有不同的看法。汤因比把文明看成一个有机体,认为每一种文明都有它发生、成长、衰落、解体的过程。他提出了著名的挑战、迎战说。奎格利进一步发挥了汤因比的理论,提出了文明发展七阶段说。以上理论的缺陷在于哲学意味太浓,很难用历史发展的经验来证明。马克思提出生产方式的理论,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来说明社会的发展阶段、发展规律,应该说这是一种很有价值的科学理论。但马克思的理论主要根据的是西方国家、西方社会的历史现实,对世界上其他地区的文明研究不够。而且后来建立的五种生产方式说,使历史成了一种单线发展的理论,有削足适履的毛病。 有鉴于此,马先生主编的《世界文明史》一书另辟蹊径,以生产力的发展为主轴,将各文明划分为农业文明时代和工业文明时代,并以此为线索,通过全球的视角,将各文明的纵向发展与横向交流进行勾勒,从而展示了七千年人类文明发展的宏观历史画卷。 先看文明的纵向发展。该书认为,从文明的长过程来看,根据生产力发展变化来划分文明的发展阶段是比较科学合理的办法。文明性质的变化,文明面貌的变化,受到许多复杂因素的影响,但最终说来和它的生产力发展状况有关。据此,该书根据各文明生产力的发展变化情况和历史学界的习惯做法,把它划分为农业文明时代和工业文明时代。在农业文明时代,各文明的共同特点是农业成为文明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18世纪下半期英国开始的工业革命,被认为是工业文明时代的开始。关于工业文明时代,该书把它划分为两大阶段:第一阶段是工业文明的兴起,它有一个长达几个世纪的酝酿过程,我们历史学界关于历史发展的规律问题、动力问题,关于东西方文明的同异问题,关于现代化诸问题,关于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等等,实际上都是围绕着这一段时间内世界上发生的事件展开讨论的。第二阶段是工业文明在全球的扩展,这是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的,到现在为止不过一百年。 多元文明的世界的发展既有各文明的发展历程,也有各文明之间的相互接触、交流和冲突、融合。在农业文明时代,由于生产不发达、道路阻隔、交通不便,因此文明的交流特别缓慢。到了工业革命时代,生产力有了很大的发展,交通运输便利,电话、电报畅通,报纸、书籍这些传播媒介到处流布,现在的互联网、大众媒体更使一个地方的信息瞬间传遍全世界,所以文明的交流更容易、更快速。在该书的第二编,作者就花费了大量的笔墨分别叙述了伊斯兰文明、印度教文明、中华文明和日本文明对西欧工业文明的吸收和冲突。在该书的第三编,作者分述了欧美工业文明的新变化、俄罗斯的新文明、拉丁美洲向工业文明的过渡、工业文明在南亚和东南亚的演进、东亚文明的演变、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中东伊斯兰世界、非洲争取文明复兴的努力等。该书认为,各文明的交流形式和后果是多种多样的,它们相互排斥、冲撞,也相互吸收、融合。在可遇见的未来,文明的发展仍然是多样性的统一。 再次是新方法。北大版《世界文明史》的编写体现了多种研究方法的综合运用和“融通”。由于文明囊括人类创造的所有的物质和精神的伟大成果,从形式上来看它包括语言、宗教、科学、技术、政治经济组织、风俗习惯等,因此对历史工作者来说,文明史的研究对象“恒河沙数”,难以穷尽,且又“气象万千”,深奥复杂,无论是全球的宏观视野,还是对每一种文明的具体研究,都需要运用社会科学和人类科学的各种理论和方法。 综观全书,比较史学的方法和思想尤为明显,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两类:一是各文明体系的比较研究,即如斯宾格勒、索罗金和汤因比那样的宏观比较,编著者在书中既有对古代西亚文明、古代埃及文明、古代印度文明、古代中华文明、古代希腊文明、古代罗马文明的宏观比较,又有对唐宋时期的中华农业文明、中古伊斯兰文明、中古西欧的基督教文明的宏观比较。二是对文明的某些中心题目进行比较研究,如对西方国家(英国、法国、德国和美国)工业革命进程、方式的比较,如伊斯兰文明、印度教文明、中华文明、日本文明对西欧工业文明的态度和应对方式的比较等。在比较过程中,作者还非常注意将宏观研究与微观分析相结合,既有总体论述,又有个案分析。 编著者在《世界文明史》中大量运用比较史学方法,笔者认为至少取得了以下作用:既可以像写作通史的历史学家那样在连续叙述人类的发展中寻找历史的意义,也可以像历史哲学家那样在寻求全面的总体模式中获取历史的意义,还可以从整个人类历史中一直在撞击着人类的那些永恒的问题中寻找历史的意义。 除了大量运用比较史学的方法外,哲学、人类学、宗教学、地理学、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和成果都有所体现。如在“古代西亚文明”一章中运用地理学的知识分析指出:两河地区无天然屏障,又位于农耕地区和游牧地区的交界处,因此历史上民族大迁徙频频发生,各古代民族相继在此登台亮相,演出了一部弱肉强食的战争史,形成特有的政治、经济制度和文化特色。如在讲述“古代希腊文明”一章中的爱琴文明时,就运用了英国著名考古学家伊文思的考古发现等。如仅在“欧美工业文明的新变化”一章中,就涉及到管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的学科知识和研究方法。 如此多的研究方法的综合运用和“融通”一方面为该书增色不少,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主编马克垚教授的著史风格。比如马克垚教授在潜心研究西欧中古史时,多以中国古代史为参照,在经济、政治、思想观念上作了不少深入的比较研究。还有他本人经常强调从事历史研究,知识面要广博,其他学科,如政治、经济、法律等均要有所涉猎。知识面宽广,视野就开阔了,思维空间也就大了。按照马先生的说法,在研究时,调动多方面知识去攻某一个问题,这样就能深入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世界文明史》的主要编著者均是北京大学历史系的知名学者,他们在各自的研究领域均有很深的造诣。全书主编马克垚教授是世界中古史方面的权威,以研究封建社会见长,著作等身。副主编高毅教授是法国史方面的专家,对法国大革命有独到见解。关于各编的主编,朱孝远教授毕业于美国俄勒冈大学,对世界中古史,尤其是文艺复兴、宗教改革颇有研究,颜海英副教授以世界上古史见长,专攻埃及历史,郑家馨教授专攻非洲史和殖民主义史,郭华榕教授毕业于前苏联列宁格勒大学,从事欧洲近代史,尤其是法国史研究多年,卓有建树,董正华教授师承中国现代化理论开山鼻祖、著名历史学家罗荣渠教授,以研究现代化理论见长,兼攻东亚历史,许平教授主攻法国史,尤其是19世纪法国社会阶级结构的变迁,已有多部著作出版。强大的学者阵容加上多年的辛勤编撰,自然保证了北大版《世界文明史》的高质量。 当然,正因为该书内容的博大丰富,难免会出现一些不尽如人意之处,比如有读者指出该书第一编“农业文明时代”的一些章节中存在的一些疏漏和错误。据2005年4月19日的《光明日报》报道,为了在出修订本时纠正读者所反映的错误,北京大学历史系专门召开了《世界文明史》审稿会议。与会者除参与编写该教材的教师外,还包括来自南开大学、复旦大学、上海师范大学、西南师范大学和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的专家。与会者在总主编马克垚教授、副总主编高毅教授的组织领导下,对全书的每一章节逐一进行了审读,检查了书中存在的错误和不足,也对如何提高概念表述的精确性提出了具体的建议。各位专家学者还就《世界文明史》结构和内容的宏观调整交换了意见。据悉,修订本将在充分吸收同行专家意见和建议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学说史的介绍,并尽可能反映国内外学术研究的前沿成果。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