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是关于人的科学,是关于人的过去或过去的人的科学,对此几乎没有异议。然而这“人”是哪些“人”、是什么样的“人”,则因史观之不同而大为不同。传统观点认为这“人”不是帝王将相、天潢贵胄、英雄豪杰就是枭雄恶魔,如果说到普通人,那也是抽象的人、抽象的“人民”。在这种史观的严密笼罩下,历史叙事中很少平凡的、普通的、具体的、个体的“人”的历史。其实,连“凡人”自己大多也不认为自己的经历值得记述。的确,看看自己的周围,有几个“普通人”会写下自己的经历呢?进一步说,即便有少数凡人不甘寂寞,写下自己的经历,又有多少出版机构认为有意义、有价值、愿意出版呢?这样,芸芸众生的真实的、鲜活的经历就无法形成“文献”,因而无法进入“历史”。 然而,普普通通的谢声显却偏要向这种史观挑战,写下了自己六十年的经历,因为他相信:“每个人的历史都应当是一部圣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也偏要向这种史观挑战,出版了他的回忆录《所谓草民》,而且还将其与“文武北洋”、民国时期的硕学宏儒、现代重要思想家、当代著名作家等“豪杰中的豪杰”、“精英中的精英”、“名人中的名人”并列“温故书坊”之中,彰显过人眼光。 我想,凡是“过来人”,读这本书时都会时时发出“确实如此”的感叹,早以淡忘的“昨天”重新浮现眼前。作者显然是有心对那个时代普通人生活,从物质生活到精神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作详细记述。他长期生活在四川万县底层,早早就离开学校打零工、当挑夫,到大山里修铁路,在“文革”中编过“战报”。他以自己的经历告诉人们在“那个年代”中小学生是怎样被“政治动员”起来,互相检举揭发,形成“告密文化”并且成为传统;在“大饥荒”时表现出人性的善、恶和生存的智慧;在日常生活中平民怎样艰苦度日…… 作者十分感谢一位姓徐的户籍警。初一时一位同学随意拿粉笔在学校的墙上写了一首打油诗:“一人先到校,四处静悄悄,风吹飒飒响,一片好凄凉。”就因为这“一片好凄凉”,这位同学被扣上“反对三面红旗”、书写“反对诗词”,作者也受牵连,要送去劳教。但负责此事的徐警察却认为不值得大一提,驳回了学校校长要求将三个学生送去劳教的要求。后来,这位警察却因为“反对三面红旗”被判无期处刑。作者写道:“我常常想到在劳改队不知死活的徐户藉员,反对过‘三面红旗’的大人物彭德怀等虽受到迫害,却博了个青史留名。而全国不知有多少与其‘同志’的小人物,付出的代价同样,甚至更惨重,后来连在地方志上都没留下一个字的记录。” 因此,作者在回忆自己的经历时,其实更注重身边的凡人琐事,使这些小人物因此走进历史,在“历史留名”的时候也成为历史的证人。许许多多的小人物如风中飘絮,转瞬即逝,但年年不绝;如一茎小草,荣了又枯,但枯了又荣。这,就是历史,正如作者所说:“历史是由无数个人的经历汇合而成的,特别是占绝大多数的草民。” (《所谓草民》,谢声显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5月出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