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4月18日,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沈渭滨去世。澎湃新闻刊发一组文章,以为纪念。 王戴香:遥悼师公 (河北衡水学院) 早晨,天灰蒙蒙地飘洒着小雨。迷迷糊糊中抓起手机,惊悉师公沈渭滨老先生过世,猛然惊醒的同时泪水却也情不自禁地打湿了枕巾。在老公“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的安慰中,师公的音容笑貌便如过电影一般在眼前一幕幕回放…… 初识师公是在2011年的初秋,尽管天气微凉,要与大师交流的紧张心情还是让我后背的衣衫濡湿了不少。但当老先生拄着拐杖出现在我面前的一瞬间,一切紧张情绪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因为他和蔼可亲的面庞盈着笑意,透着热情,更是写满了对我们年轻一代的殷殷期望。 进入历史领域的学习对于我来说是个美丽的误会。当初怀着些许抵触与彷徨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接受了这一事实,失望与迷茫时刻笼罩着我,这让我经常无所适从,忧郁叹息。可就是经过这次与师公见面,他的这一番谈话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与行为是多么的浅薄与无知。巧的是,师公当初也想学美术史,误打误撞,结果从事了一辈子的近代史研究。相似的经历让我窃喜,但更重要的是师公的话如醍醐灌顶般将我唤醒,让我明白了历史是一门大学问,认真做学问是对自己人生的负责任,也是对社会发展负责任。 师公的教导为我的学习之路点亮了明灯,他严谨而有腔调的生活方式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上海的这些年,感觉他是最符合我心目中“老克勒”的形象了。每逢出门,他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眼镜擦得明亮,雪白的衬衫配上笔挺的西裤,脚上蹬着稳重风格的皮鞋,腕上带上一块皮带手表,加上那股淡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老上海的学者范儿就是这么的足!尽管那时师公已近八十的高龄,但对于生活,讲究而又有要求的。所谓“腔调”也正如此吧! 答辩会。左起:张剑、周武、沈渭滨、李志茗。图片由王戴香提供。 其实想想,和师公交流最多的莫过于我写毕业论文及最终的答辩阶段了。由于自己才疏学浅,写出的论文不尽如人意,惶惶然拿过去给他过目评审,等待着最终“狂风暴雨的批判”。忐忑不安地去接他参加我的答辩,在车上,我始终不敢开口问论文的情况,倒是他竟然开口称赞了我,认为我的文章写的总体来看不错,但着实有需要提高的地方。其实我心里明白,师公给我留着面子呐!在答辩的过程中,师公还不留情地指出了我论文中的诸多不足,并提出详细的修改意见,让我认真修改。从师公的言语中,我分明看到了他对于青年学生的鼓励与支持,更有那饱含深情的期待。 师公在答辩后对我一再挽留,让我再继续读博士,放弃继续深造实在可惜。当时我向他保证毕业回家结了婚就回去读,可是如今我刚结完婚……师公让我把毕业论文浓缩一下,然后推荐发表,我也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除了遗憾还能说什么呢?我真的是辜负了师公对我的期望! 师公在跟我们的谈话中几次谈到在历史研究中要慢慢形成自己的“学派”,这是一个宏大的目标,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这对于我们每一位从事史学学习与研究的人来说都是应该思考的问题。他穷其一生未完成的使命,我们接下来的这一代应该努力扛起来了。 还记得我毕业论文后记中有一段话:“一篇文章的完成总是少不了多方的指导与帮助,所以在这里我还想感谢很多很多的人。师公沈渭滨先生是我最想要道谢的,因为当初张剑老师带领我和师兄去拜访师公,正是师公拄着拐杖跟我们所谈的一席话重新点燃了我这颗消极之心的热情之火,让我意识到历史学是一门大学问,认真做学问是对自己人生的负责任。”是的,师公犹如我人生中的一盏明灯,为我指明了的努力的方向,纠正了我不思进取的态度,让我认识到人生的意义。 铭记,感恩。怀念。 唯愿先生一路走好! 宋时娟:可敬可爱可亲的“小老头” (上海市孙中山宋庆龄文物管理委员会) 尽管已经知道沈老师的病况很严重,昨天好友告诉我老人家走了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意外。可敬可亲可爱的沈老师走了,悲伤难过之余,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听沈老师的课、跟沈老师交往、得沈老师教诲和鼓励的往事,历历在目,纸短情长,无法一一讲述。随心随意拈来,只为深切的纪念和怀念。 初识沈老师,是上世纪末我在复旦读硕士研究生时,那时我选修了他的近代军事史课程。当时就觉得这个老师好有趣,身材不高,笔挺,头发一丝不乱向后梳着,穿着很讲究,颇有绅士风度,讲课时声音洪亮,没有多余的字词。说句实话,沈老师上课讲什么内容今天都忘得差不多了,唯有忘不掉的是他上课到一半,一定要抽支烟,说什么“赛过活神仙”。他一边怡然自得地当活神仙,一边和我们几个学生闲聊,说他如何从中学来到复旦当教授,令我等不免产生敬仰之情。 2000年7月我参加工作以后,因为工作的关系,和沈老师交往很多。他给我的印象还是那么平易近人,常常提携后进,鼓励年轻人;他的坦率和其他种种真性情表现,又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可爱的小老头;他和年轻人在一起时,总是以“老头子”自居,见面称呼我是“小姑娘”。“小姑娘”如今已迈入不惑之年,但可亲可爱的“老头子”却走了。 工作交往中的事情,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沈老师作为上海宋庆龄研究会副会长,曾经给中学生们上过孙中山的科普讲座,非常受欢迎。他因为在学会内负责学术研究工作,曾经给宋庆龄研究会会员做过如何撰写学术论文的报告。沈老师口才一流,出口成章,讲起课来,没有人会打瞌睡,他把自己撰写论文的心得体会,毫无保留地教给大家。工作中的交往,在此不一一赘述。让我回到2008年10月我和沈老师一同赴香港参加“宋美龄及其时代”国际学术研讨会的有关情况吧! 通过参加这次研讨会,让我对沈老师的个人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比如,关于沈老师的身体状况,第一次知道他患有糖尿病且很严重,到外地出差都要带着胰岛素,平时见到的沈老师都是乐观、健康的样子,根本想不到他的糖尿病如此严重。在飞机上,沈老师还对我说了很多他的家庭情况。比如,他是如何认识并追求师母的,讲到和师母结婚后,夫妻如何相敬如宾,如何幸福相处,说到开心时他还拿出随身携带的师母穿着礼服的照片给我看,当时我就想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头真是有爱而可爱呀。每个熟悉沈老师的人,都知道“老夫子”有一位任劳任怨的贤内助,这位贤内助之所以任劳任怨,是因为沈老师的爱,因为他的“甜言蜜语”和外出拥抱一次、回家拥抱一次的无限浪漫。二老的幸福婚姻,颇得外人的羡慕和称赞。到了香港后,不喜欢用手机的沈老师要我第一个给师母电话报平安。那时候手机已经非常普及,可他老人家很“固执”,就是不肯用。说是不会用,其实是他不想用,觉得麻烦。 香港会议期间合影。左起:骆宝善、沈渭滨、宋时娟。图片由宋时娟提供。 这次由香港珠海大学和斯坦福大学等多家机构联合举办的研讨会,是宋美龄去世后第一次国际学术研讨会。蒋介石孙媳妇蒋方智怡女士、宋子安小儿媳宋曹琍璇女士以及台湾妇联会的辜严倬云女士等均出席。由于会议提交的论文很多,同时会有几个会场分组讨论,与会者根据兴趣可以选择到不同的会场听报告。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规模如此之大的研讨会,再加上年轻,总担心报告做不好。报告前,沈老师就鼓励我说,年轻人就要多锻炼,说他以前做报告时也害怕,还说其他人也有那样的。后来沈老师专门来我所在那场听报告。临到我报告时,坐在台下的沈老师用手指着手表提醒我注意报告的时间,等我做完报告,回答完点评人和其他人的问题后,沈老师又在台下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沈老师的教导鼓励和肯定,让一位年轻人增长了信心和勇气。 我相信,很多和沈老师接触过的年轻人,都受到过他都鼓励和指导。我会一直记得这位有点可爱,令人可亲又可敬的小老头。沈老师,愿您在天堂一路走好! (责任编辑:admin) |